窗外鱼肚白的天兜着春寒料峭的敌意，冻杀人间，迎着清冷的光线，微润的霜眸微微眯了眯，体内魂火仍在肆虐，搅得他五脏沸腾，体无完肤。

    此罪此过，他奉陪到底便是。

    他闭眼调息，整整一炷香，才勉强压制住了体内的疯魔，随后缓缓抬眼，眉间下意识地皱了皱，抬手遮去打照来的日光，倒不是真有多刺眼，只是他这双眼睛越来越厌倦光明了，也许某一天，他就可以不必这般费力在深渊里寻光了。

    从枕边摸出琉璃眼镜戴上，方看清周围事物，起身下榻，瞥了眼放置一旁的轻绡雪衣，正迟疑，便有人推门而入，几名女官美其名要伺候他沐浴更衣，多半是来试探他修为，他配合着任由摆布，何况在此神都地界，神宗二世祖的仙陵鬼殿，谁又敢不配合？

    阁中，美人出浴，展臂而立，墨发以玉冠束起高马尾如丝滑绸练垂至窄腰间，发寇系上两条极长的红绡带，雪色襟袍裹着单薄身躯领衽交叠，两袖流云，衬得人十分清瘦挺拔，最后披上一袭轻绡玄袖衫，上面用金丝银线绣着鸾凤和鸣......任谁都该一脸疑问，这位二世祖究竟想干嘛，若是助修，提剑来便是，即便为炉鼎，也断没有非要穿得这么体面赴死的道理。

    沈兰息一直默不作声，就是想看她们究竟能荒唐到何种境地，直到那女官要在他手上点守宫砂。

    “仙君不必存疑，这是入大神宫的规矩，谁也坏不得，何况这守宫砂并非普通的守宫砂，一旦点上永世不消，倘若仙君日后敢与他人苟且，它便会噬入骨髓，令人生不如死。”

    “......”

    女官傲然地扫了眼，“鉴于仙君有前科，并非完璧之身，这守宫砂就更是必要了，我们少神主神修纯正，可混乱不得，还望仙君日后自重。”

    “......”

    一番拾掇之后，他被禁了食，只能以茶水代餐，至于缘由，他大约也能猜到，不就是以防他暗藏实力。

    众所周知神都的神水大多加了一昧灵草——馥茴香，这馥茴香不但能让妖魔现形，还可以在短时间内抑制玄修修为，但凡入神都之人，不管仙道魔道，都要先饮下神都水，以此来捍卫神宗权威。

    对此，他颇为无奈，一个连灵核都没有的废修，馥茴香能有什么作用？

    晌午之时，听到门外女官在窃窃私语“等着吉时迎新娘”什么的，他一度以为神都在办喜事，直到女官进来，才知道神都竟真的要办喜事，而且那个所谓的新郎就是他自己。

    女官取来一条细长的红绫，尾端缀着一个白玉铃铛。

    “婚仪即将开始，新郎须蒙眼入神宫过奈桥，踏鬼殿迎新娘，还请仙君配合。”

    “......”

    那女官也没等他回应，显然只是来告知他的，伸手取下他的琉璃眼镜，就直接拿红绫蒙上了他的眼睛，红绫轻薄，倒没有想象中那么漆黑可怕，随后女官引路，将他带往大神宫门前，

    “往下的路，就得仙君自己走了。”

    隔着轻纱，他淡淡瞥了眼立于门前的墨石碑，上面醒目地写道“入者死”，难怪那女官消失得比鬼还快。

    跨入青石门，里面没有设任何结界，似乎不需要结界，也无人敢闯，更毫无人气，仿佛连只鸟都不敢经过，空气里弥漫着与神都的清霁截然不同的诡异气息，没瞧出仙气，反倒阴恻恻的，且渐行渐沉。

    周遭林海环伺，走了一阵，忽然耳边响起一声清脆铃动，很微弱，意外的是蒙在他眼上的红绫也动了，像是在回应，难道这玉铃铛竟是这个作用。

    听声辨位倒不难，难的是要穿越这片会移动的林海，原来就在他刚停下不久，四周的方位竟已经变了，这片林海在动，可铃声却消失了。

    他定定地站在原地，林海出奇地静谧，微风拂面，带着湿润的凉意，他心思一动，朝风吹来的方向辩位，似乎越往里走空气越是清朗，风也越湿润，果然前方没多久就听到了细细的流水声，小桥流水？

    想来“古道”也该不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