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白雪先期 第(2/2)分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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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何?”

    蒙恬微微一笑,宋怀子既有此问,便是与亭中人相熟,有意询问自己的见解,所以并不忌讳评点一二。

    “此曲名为《塞上曲》,意在抒发戍边将士安边定远之情。奏曲者当是经常习得此曲,所以才能意会其情,曲精意确。”

    顿了顿,他又继续道,“尽管尾音有阙,但瑕不掩瑜。只可惜奏曲者应未去过边塞,所以曲调未能尽数抒发塞上寥廓之意。”

    宋怀子抚掌而笑,对亭中人道,“有作曲者的亲自指点,还不出来谢过?”

    原来,《塞上曲》乃为蒙恬戍居塞上所作。

    亭中之人缓缓起身,引得帷中一片环佩玉声璆然。须臾,絺帷被一只白皙匀称的手撩开,亭中人自絺帷中踱步而出。

    出乎蒙恬意料的是,亭中弹奏秦筝的人竟然是个女子。

    始见其人,耀乎若白日初出照屋梁;再见其神,皎若明月舒其光。须臾之间,美貌横生。盛矣丽矣,世所未见①。

    恍若高唐神女再现世间。

    见惯了各色美人的蒙恬不会轻易为美色所倾,但这次他着实有些动容。

    她行至蒙恬面前,只微微俯了俯身,“多谢蒙内史指教。一向听闻内史不仅战功赫赫,还精意音律,兼善书法。今日得见,乃无虞(嬴略,字无虞,食邑长安县)之幸。”

    宋怀子适时出言引荐,“蒙                                                君,此乃皇帝陛下爱女长安公主。”

    蒙恬有些愣神,传闻长安公主虽明艳动关中,却是个恣睢骄横的天家贵女。而眼前之人虽然顾盼生辉,光华璀璨,却不怎么见到骄矜锋芒。

    可是她明艳不可方物的脸上那双酷肖始皇帝嬴政的明眸是不会有错的。

    片刻的失神后,蒙恬行礼道,“臣拜见长安公主。”

    ——————

    蒙恬再次从如真似幻的梦境中回过神来。

    他不止做过阳周惊梦那样的梦魇。

    阳周惊梦之前,他还做过一些如真似幻的梦境,梦境多和一个女子有关。但是直至秦廷会审前,他都未曾看清她的脸。

    他从不相信怪力乱神之事。梦境就是梦境,梦中出现的一切总是与现世似是而非,不尽相同。梦中的女子也许是蒙氏先祖有灵,埋怨他年纪渐长而未娶妻生子,故而托一佳人在梦催促。

    而得知“白雪先期”的内情之后,梦中佳人的面容竟在他那些如假似真的梦境中清晰起来,赫然就是长安公主那张脸,重叠得天衣无缝。

    一切的一切,或许只因那场“白雪先期”。

    如果那年没有白雪先期,他和长安公主如梦中那般在宋怀子的安排下见了一面,他也许不会拒婚。

    若是没有拒婚,又会如何呢?

    先帝曾言,上郡苦寒寂寥,本已为卿觅得佳妇陪侍在侧,奈何卿勤劳王事,无意婚嫁,朕亦不能夺卿忠志。

    若是没有拒婚,她会在先帝的安排下随自己远驻上郡,直至阳周惊变——

    “将军不必再等了,夫人在沙丘平台不幸难产,母子俱亡,一家人想必能于黄泉路上再相会。”

    蒙恬狠狠中断了自己的思绪,阳周惊变是一个梦魇。

    幸而她没有做过这样的梦魇,那种噬骨钻心的生离死别之痛他一个人经历就够了。

    ——————

    宋怀子回到敦朴居内,望着窗外的雪景,提笔在新制的竹简上写道: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生者可以死,死可以生。生而不可与死,死而不可复生者,皆非情之至也。梦中之情,何必非真,天下岂少梦中之人耶?人世之事,非人世所可尽。自非通人,恒以理相格耳。第云理之所必无,安知情之所必有邪!”②

    侍奉宋怀子的学僮天志偷偷瞄了一眼,暗道巨子又在写一些神神叨叨的辞句了。明明他从来不喝酒,怎么总爱写一些醉话呢?他们墨家讲究的可是实干主义,也就宋怀子这种离经叛道、半路投靠墨家的巨子才有闲心干这些虚度光阴的事情。

    正想着,宋怀子却是道,“代地之事有消息了吗?”

    天志自袖中掏出早已收到的竹筒递给他,上面还封着墨者特制的蜜蜡。

    宋怀子把封口放在火上烤了烤,拿起一把闪着奇异光泽的径路刀拆开了竹筒,泛黄的羊皮纸在烛火的烘烤中逐渐显现出一行小字。

    宋怀子蹙眉看完后,便将羊皮纸烧尽了。

    “巨子,要将消息告知公主吗?”

    宋怀子轻描淡写道,“下次再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