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4章 寂寞 第(1/2)分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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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是不太能受得了寂寞的。特别是陈嘉沐这样的人。 

    她的精神已经被狠狠地磋磨过了。一次又一次,反反复复,成了寄生在她身上的一处顽疾,血淋淋的,一碰便要汩汩流血。 

    她没有被人这样冷落过。 

    琉璃宫不是没有给她的消遣。 

    她爱吃点好的,不过吃前要轻轻抹上一点慕容锦的血。平儿把血兑得极淡了,陈嘉沐前几日还吃得开心,后几日却只觉得端来的东西都发腥。她去闻自己的床褥桌椅,不大的空间里似乎充满了血的腥气。 

    她吃不下东西了。 

    平日里闲着,她写写字,看看书,绣点东西,倒也还算好。只不过平儿到底不是寒梅,也不是落雪。她之前在琉璃宫做这些,落雪寒梅总是第一个过来看她,帮她,聊点宫中有意思的事。 

    平儿就只会在旁边站着。 

    陈嘉沐把自己的作品展示给她,心中先对她有了个模糊的期待,她应该做出什么反应,应该给什么态度,陈嘉沐心里自然有一个模子。 

    但她的期待总是落空。就算告诉平儿“我想看见你先笑一下,再走过来,再……” 

    也是无用的。 

    她没办法把一个早已懂事的宫女塑造成寒梅,后来,就连她自己也不知道她到底想要什么。 

    或许她期待的一直都不是完美的模板式的反应。甚至不是任何人。 

    她只是烦。 

    烦,看见什么都烦,身子里藏着一条虫在啃她的眼睛。 

    她讨厌饭,讨厌平儿和凫儿,讨厌到现在为止死了一样从没出现的慕容锦,讨厌自己的身体。 

    她想死。 

    然后慢慢的,她连死都没力气想了。想到死和想到活一样让人反胃。 

    她精算着日子,一天又一天,掰着指头到第十五天,门口还不见人,终于忍不住问平儿:“慕容锦呢?死外边了?” 

    平儿去问。 

    她说秋狩还没有结束,皇上还没回来。 

    可是天气已经冷了。 

    由秋入冬,只是雨变成雪的一夜。跨过那个湿冷的昼夜之后,天上清澈干爽的碧蓝全被雨洗透了,冲刷下来,成了冻结的霜,只留下寡淡的灰白色,扯着天上连绵不绝沉重的乌云。 

    这样的乌云,也压在陈嘉沐心上。 

    她坐在窗边,开了窗往外看,风夹杂着雪吹她的披风。迎着风,把她肺里的空气都抽走了,她连呼吸都很困难。 

    这是第十八天。 

    她早上问过一次,慕容锦呢?晚上又问一次。平儿每次都跑出去问门口待着的侍卫,回来总是一套话:“还没回。” 

    陈嘉沐不想听到这个回答。她还问过方彦的去向,说是和慕容锦一同秋狩去了,也没回。 

    “死在外边就好了。” 

    她在心里无数次这样诅咒着,但又不得不想,慕容锦还不能死。死了她也回不去。 

    她比慕容锦自己都更珍惜他的命。 

    窗外的雪地太亮了。 

    太亮了。月亮是白的,雪也是白的,落下来的好像是月亮的碎屑,于是积雪处也莹莹的发光,风吹得天地间模糊的雾色蒙蒙。 

    就是这样浓的风雪里,突然被一道暖光破开了。 

    融融的,大团的橘色暖光,任风怎样吹都吹不动。它像被人擎在手上的一团滴着蜜浆的圆柿子。 

    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真奇怪,陈嘉沐的饥饿,对食物的渴望,一下子又全回来了,带着几日里累加的量,冲到她心里,给她的欲念叫醒了。 

    她没意识到自己张着嘴,但嘴里飘进来的雪是甜的。好像她已经吃到了那块柿子,那种冰凉涩口的甜味。 

    暖光的后边,跟着山似的黑影。 

    慕容锦的步子迈得很大,兽皮的大氅直垂到靴面,伸手一推寝宫的门,抬了脚就走进屋里。 

    他手里提着的只是一盏宫灯。陈嘉沐没看他,只看灯,咽了口里的雪,感觉只剩下涩味。 

    或许她根本吃不到雪,毕竟雪里没有慕容锦的血。她只是饿了,饿得精疲力尽,眼前昏花。看见慕容锦的脸,模糊糊的生了柔软的光晕的毛边,似乎都没有之前那样恐怖。 

    疤痕,眼窝,还有正在张合的,和她说话的嘴唇。很柔和,很亲近。 

    “公主,”他放下灯,解了大氅,几步走过来,手上的力道一甩,那氅就把陈嘉沐整个裹住了。 

    和她自己那件兔毛的衣裳很不一样。 

    慕容锦领子上的毛更长,乌黑的卷着陈嘉沐的脸,只留出一双猫似的杏仁眼,一对细弯的眉。 

    好像有人给她推进一片温泉里。下着雪的温泉,脸边上的狐狸毛是被雪湿润过的,肩上骤然压上了沉甸甸的衣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