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五岁的孩子始终站在众人之间，高举着黑云之旗。孩子坚定肃穆的脸和抽出的马刀感染了所有人，安达菲尔的首级被跳在大旗之尖，克鲁伊塞的百人掷矛手变成了督战队，在阵列之后警告着所有胆敢败逃的人。

    他们向前推进了大概一罗里，安达菲尔留守旧营的部队已经被杀尽。阿提拉坐下的小马蹄子落在青绿的溪流之中，一个个人影攒动着，已经不需要去指挥了，这些无序的牧民疯狂地冒雨抢着营地里的一切，包括之前这些强盗掳掠来的、右谷蠡王女儿的嫁妆。

    那是镀金的首饰、石雕小型浮屠像、佛牙鎏金小塔，还有些大月氏人的拜火教辛香。督战队不许他们退后，可是抢掠也是在向前，克鲁伊塞的人没有违背众人意愿，孩子也没有。

    “接下来你们不必跑着赶过去，走过去，拿盾的靠前，那长武器的往前冲，拿短刀的配合拿矛的一块进攻。”

    呼少晏一口气派出三个百人队，这些骑马的士卒没有参与打扫这个攻下来的营地。前方王帐的卫队遭遇了毁灭性打击，半出力到现在，这支正规军终于绕过牧民的队伍，从两侧赶往战场。

    “世子带着这些人慢慢来，他们伤亡已经达到两成以上..您需要安抚一下他们的情绪。虽然世子如今也没什么可以给他们的了。”呼少晏从阿提拉身边经过的时候，赞许地看着五岁的孩子。

    有的时候，没有作战经验的统帅做到这样就已经合格了。在一片胶着之中做为所有人信念的标杆，他举着大旗，不曾移动。身为等级尊卑极为苛刻的贵人，他这般举动叫刚刚得了实惠的牧民们也不好背离..哪怕承受了极大的伤亡，哪怕前几列有人崩溃瑟缩，也只是落在其他人后头，没有冲动后方的骑射手阵列。

    这已经是极好的将领...鉴于阿提拉只有五岁，或许这就是天生的领袖..他不曾恐惧不曾畏怯，甚至主动找上地方的头目，在近乎单挑的战斗中狡诈地杀死了他。恶臭的黑血没有打破此刻的宁静，当回头的呼少晏看到那些牧民松散地列队前进的时候，终于明白孩子成了他们的真正统率，虽然这样一支队伍看起来毫无战斗力，却有着可怕的韧性。

    要是他们能顶在前面，骑兵队伍一定能减少不少死伤。呼少晏冒出这个想法，紧接着就把自己萌生的念头掐灭，他不能这样想了，这些人如今已经是世子的财产，这些人的后裔中也许会诞生真正的战士..不管其中混杂了多少日耳曼人还有刚被命名的斯拉夫人，他们就是一个头领的财产，这笔钱挥霍干净之前，哪怕是左谷蠡王，也无法随意驱逐自己的儿子。

    呼少晏很想让这些炮灰一般的牧民顶在接下来更为残酷的战斗的正面，但世子也在这些人的队伍之中，他无论如何不能开这个口，伤亡两三成还没有根本动摇的牧民们从来没有如此高的士气，他们如今还要跟着大部队缓缓移动，去把最后的阵线填补。

    “不难想象，这儿在未来将会有一片渔民定居。世子你封给他们的毛躁土地将会将这些人变成渔猎民族，不同口音的人将会成为一个新的民族。曾经许许多多的种落最早就是这么形成的：几个开明的领袖因为险恶的环境而合并。”

    克鲁伊塞这个十六七岁的小男人貌似见识蛮广。也对，一个自小被抛弃的少年如果只存着理想，那么他当不上百人长，也成为不了部落里最好的掷矛手。

    “或许以后会有青砖铺砌的仓库和稍稍整修的土路，最后是人烟寂寥的市集..没办法，这里哪怕兴旺起来，也不会有几个商旅愿意来。到时候我们只能自产自销，匈人有了一个大后方，却称不上是粮仓储备，渔民仅能自给自足，还是南边好啊，这儿都是穷山恶水。”

    说着说着，克鲁伊塞就用起了阿提拉听不明白的土语。后面几句孩子都没有听懂，但这个青年的话外音还算明白——给了这些人安逸的生活容易滋生懒惰，而现在孩子应该指挥这些人跑步跟上大部队。

    阿米尔的战死和两千匈人王帐士卒的损失让所有人心里不安，野战近乎没什么对手的匈人被一群蛮子以近身作战的方式压制了..低防御的轻骑兵近战的弱点充分显露出来。和东方往往结阵抵御骑射和散击的扎甲步兵不同，这儿的北方蛮子也喜欢的浪战，他们天生野蛮，对轻伤有着极大的耐性，偏偏匈人流浪到这儿，没了铁簇箭，骨箭、木箭成为主流，难以造成有效杀伤。

    阿提拉看了他一样，将黑云旗帜递到他手里。克鲁伊塞一愣，就见孩子慢慢地嘱咐着：“拿着旗帜站在后面，谁敢跑，你就砍他。压住后队。”

    孩子的想法很简单，或许克鲁伊塞带着一百人站在最后严苛执行军法，就能叫承受惨重伤亡的士卒不至于溃败。他自己站在队伍最先的位置，等到冲锋的时候挥舞鞭梢，这些“士兵”就会跟他一起上。

    但人性总是趋利避害的，哪怕你给了这些人赖以生根的家园，也不要期待这些人会把得来的第二生命捐躯在这片连名字都还不曾有的冰原上。

    “世子！”克鲁伊塞只来得及喊出这一句，孩子已经打马走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