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二章 老牛舐犊 第(2/3)分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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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终究还是发出了声音。与会的匈人不可能带着巨大的攻城锤和撞门推车来,不尔罕叫别人懊恼为什么事到紧急没有趁手的好装备。继而趁着这个空子,溜到孩子身边。
阿提拉太显眼了,他一个人跑到阵列前头,拉开和布莱达三个马身位,不尔罕以来就骑在孩子的骡子上,拍着瘦削的兇脯,将没入臀部那根羽箭拔出来。
迎着孩子讶异的目光,这个廉耻感低的汉子羞涩一笑:“我背后挂了两张厚羊皮,没有甲就只能用它来放流矢。”他点着孩子的鼻子:“有时候英雄还是狗熊都不要紧,战场上只有胜者和输家的区别。”
那么英雄故事是骗人的吗?孩子回想起阿杜海尔曾经零散地和他讲的几个“希腊时代英雄史诗”,觉得那样的生活又紧张又刺激,但那些英雄总是命不长,等到激烈的冒险过后,故事戛然而止。阿杜海尔告诉他那是编故事的人死了或者编不下去了,希腊城邦时代只有潦草的泥板书和雕刻印记,更多的市井故事只能口口相传..被他们殖民的埃及直到托勒密时代才被夺取了莎草纸的成果,因此编不下去的诗人自然把那些故事到一个程度就完结了。
这份理由并不能叫孩子信服,还活着的人为什么要提前去想死了的事情呢?为此无数帝王生前修建耗费巨大的铺张陵寝,等待死后享用。
那无异于告诉盗墓贼,务必等到王权的光辉陨落之后,时常来光顾。
“奥克塔尔大王在某些时候还是蛮节约的,匈人包括两百年没出现的大单于都是草草埋葬的,有生前的伴当和射雕手围绕他长眠之地骑马打转,朝着日落处射下箭矢,回去后杀掉马,新草掩埋一切痕迹。”不尔罕见他听得入神,就把前任大王们草草下葬的过程简略地叙述一边,见这个从来有的放矢的家伙老是说着有关“死”的话题,敏感的孩子心里一惊。
“你?”他只说的半个字音,不尔罕就连连摇头,“不要说话,人多眼杂,耳尖的更多。”
他一定是望到了什么不幸,毕竟会装死的丢掉战士荣誉的男人一定有一双毒辣的眼,能看到许多别人发现不了的事情。
大王一定还没有突围,并且已经岌岌可危。甚至可能落在对方手上!阿提拉几乎是急不可耐的想要把这则论断告诉不远的布莱达。
然而一种被称为高尚反面的情绪阻止了他,他看到背后那双观察自己的眼睛,不尔罕的眸子一点儿不亮,幽幽地浮沉在浑浊的水上,带着两点冷光。
孩子气得不到任何利益,反倒会把自己仅剩的权益一并失去。阿提拉回想起不尔罕教导的话语,陌陌缩回了手,决定做沉默不语的万千匈人士兵中不起眼的一员。
机会转身即逝,他就这么眼睁睁看着布莱达纵马越过来时的隘口,看着他进去给爷爷收尸..因为不尔罕在他膝上用手写了一个哥特语的词汇“死”,它由六个难看扭曲的字母组成,阿提拉立马就明白了这其中阴仄的含义—大王救不回来了,一个五十岁的老人也活到了草原上稀有的年纪,无论是作为贵人还是庸人。
当四股军队混杀在一起时,孩子看到阿杜海尔率领残余的奴隶组成刺猬阵,他们拔出短矛,围绕简陋的武刚车陈列,骑兵三三两两地撞在他们身上,时而有人被轻骑兵的马势撞倒,而后永远长眠在这里。
“为什么不让我去?”孩子问。
“无论按照哪里的规矩,六岁的孩子不应该是战斗的主力。”
“以前..”
“正因为那是以前。”不尔罕长叹了声,“那是因为蒙杜克大王一点儿都不喜欢你,他或许是你的真父亲,或许不是。他诞下了你,却等不及你长大,希望你这个预言之子能快快展现出神异来。于是你在他无情的鞭策下像一个长成的男子汉那样努力,却只是驱使自我的奴隶..他觉得你做的还不够,远远不够。他恨不得你立马统一匈人四部,这是不切实际的妄想!但他就是这样驱策你,如此,就可以少一点对他自己内心的责备。”
孩子似懂非懂,他只知道大家都是不爱自己的。匈人之间大约只有利益往来..他凭什么挣到那些被称为奢侈品的“爱”呢?
“那么我们如果不胜,阿杜海尔先生怕是不能突围吧?”孩子盯着貌似不能骑马的六七十岁的老人。离别太匆匆了,身边一切人年龄都比自己大,唯一比自己稚嫩的是蕞音家那个还未命名的孩子,四岁了发音都不全。阿提拉厌恶那个蠢蠢的、却时刻被自身欲望驱动的孩子。
两岁就知道抢别人手里的奶酪吃..这些人类不见掩饰的欲望什么时候能收敛点呢?!
愤怒的孩子跃下骏马,来到希腊老先生面前:“阿杜海尔先生,难道死亡也是您口中的亚里士多德先生形容的那样伟大么?”
老人眉开眼笑:“先人从未歌颂过死亡本身,我们只在没有选择的时候歌颂它的意义。”
老人抚摸孩子的后颈,目送前方最后一批战士冲破隘口。必要时候,他们这些保护辎重的奴隶就是牺牲品...阿杜海尔本人不是奴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