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 章 夜雨 第(1/2)分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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酉时一过,宵禁的鼓声如浪,霎时淹没了偌大的京城,枯如寒枝的商户小贩急急收敛门市,发颤的双腿逃窜如鼠。
一道蛇影划破阴沉的暮色,悬着倒钩的银鞭溅起一道弯曲的血痕,惨叫被雷声遮掩,留下一声幼猫夭折时的呜咽。
曾经热闹的百里长街,在兵马踏过之后鸟兽一空,连残破的商旗也束目垂首,风中瑟瑟。
浓云翻滚,秋雨带杀。
垂明殿前拖曳的血迹尚未被冲刷干净,归元殿里宫女太监跪了一地,脑袋抵在地上的碎瓷片里,在尚处舞勺之年的天子面前,身颤如落叶,不敢喘息。
“娘娘。”
门外带着恐惧的声音落入众人耳中,好似见了手提利刃而来的天外之人,一面满怀希望视她为解救自己的神明,一面又心惊胆战,怕因前几日栖凤宫发生的事,她此来心情不悦,会化作那个杀人不眨眼的女妖,因天子的叨扰而迁怒于他们。
脚步声温缓渐近,宫人们心弦更紧,不多时,余光看到一双钉金绣风头云纹鞋,上面缀着宝石和米珠,眨眼间又被华贵的裙摆遮住。
从内殿出来的太监弓着身,视线只敢从她那双纤长素净的手指上扫过,低下去望着脚下的玉石板,请她入内。
这位比天子还要尊贵的皇后娘娘似乎是轻蔑地笑了一下,朱唇轻启,声似薄雾,“都下去吧。”
一众宫人如释重负,也顾不得被碎瓷划伤的身体,牲畜一般爬到门边,这才起身,却未等离去,便见皇后娘娘身边的女官灵槐从殿内走出来,一时僵滞,不知命途几何。
“娘娘叮嘱,太极宫的宫人只有一条舌头,若是哪个嫌多的敢在外面说什么闲话,娘娘为保圣上威仪,宁可错杀,也绝不放过。”灵槐立在殿前,落在年轻的宫人眼中如一个领旨前来索命的活无常。
低弱的保证声引起了短暂的喧嚣,看着他们人心惶惶地走进雨里离去,灵槐望一眼阴沉的天空,叹了口气。
殿内无人,钟辞一路踏着破碎的彩瓷琉璃走进内殿,行到帐前,忽地被哭得满面泪水的小皇帝抱住,声声急切地唤她:“姐姐、辞姐姐……”
“陛下又为何而泣。”钟辞抬手覆在他紧绷的脊背上,目光微垂。
小皇帝哭了许久,才抬起一双惊惶的眼睛看向她,神色中几乎是带着祈求,“父皇说过,左相三朝忠良,西越不能没有他,朕不想杀他,姐姐你帮帮朕,帮帮朕好不好?朕知道,你一定有办法。”
朝中左丞相方士珍,是与他祖父一同打过天下,又辅佐他父亲登基的贤相。
也许是秋雨的缘故,钟辞迟缓地记起白日里在翼门旁看到那一幕,人有些倦怠,搭在小皇帝身上的手感到几分麻木。
如今朝中阉党横行,手握军权的皇族外氏虎视眈眈,边关纷乱四起,刺客当街杀人,曾经繁盛的国都早已不复往昔,呈现出垂垂衰亡之相。
皇帝无权,朝堂混沌,在许多名士眼中,亡国已是定局,纷纷隐居山林不出,避灾祸于乱世。
可总有些不自量力之人,仍试图以螳臂当车,想要在悬崖边际将这匹满身沉疴的旧马紧紧勒住。
方士珍,便是其中为首者。
他是朝中无数奸佞之徒的眼中钉,肉中刺,以莫须有的罪名谏言要废他相位之人数不胜数,可他还是在乱流中活了下来,如同钟辞一样,扛着这片满目疮痍的上京城足足熬过了十载春秋。
但今日,他却在每月朔望的朝会上,在谈及边关战乱时与人发生了分歧,被提起膝下长子作为守将却丢失了河套地区一事时,面对群臣的指责怀疑,一头撞在了大殿的门柱上,试图以死明志。
那时小皇帝坐在皇位上看着这一幕,冕旒杂乱,无措地喊着传太医,殿中却无一人敢动,直到站在离自己不远处的提督太监崔绍点头,才立刻有人涌上来将方士珍拖了出去。
方士珍年逾古稀,此次能活,却不知还能坚持多久。
或者说,他的两个儿子,还能在边关活多久。
“若连陛下都无法保他性命,臣妾又能有什么办法。”钟辞眼睑微拱如新月,直直地看着他,瞳仁深如沉渊,映照出跳跃的烛光,如狐仙临世,带着蛊惑。
“陛下是皇上,是西越权势最大的人。”钟辞轻抚他的脸颊,“所以,陛下应该遵从自己的心,而不该惧怕他们。”
“可现在朝中没有人愿意听朕的话,他们只听提督和……”小皇帝赵元青话语一顿,小心翼翼地觑了一眼她的脸色,“和……辞姐姐你的。”
钟辞看着他,渐渐笑了,眉眼弯下来,语气和缓,“臣妾是陛下的皇后,若不是依附于陛下,臣妾又如何能使他们听命。”
赵元青怔怔地看着她,钟辞笑容渐缓,眼眸中的暖光如欲融的冰,透出若有若无的寒意。
“所以,陛下要听话,好好休息,千万保重自己的身体,才能继续做臣妾和朝中高洁之士的庇佑,至于那帮阉人外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