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边的梨」 第(2/3)分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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梨反而因为这句话松了口气。她恍惚地靠在头枕上,看着氤氲雾玻璃外的车摇摇晃晃。
“回国之后染的吧,有些记不清了。”
她一向喜热不喜冷,不记得是在哪一天,被加州灿金色阳光灌了个满满当当,当机立断冲进理发店,对着推崇黑发美的理发师说:
要染个像阳光一样的头发。
又不记得是在哪一天,她还没找到住处,拖着行李箱躲在一家理发店门口躲雨,敞开的玻璃门上,她的影子破败衰弱,金色头发毛躁得像是她顶着的一头假发,新长出来的黑发被孤零零地被划分到另外一个区域。
从前有时间有心思有钱护理,即便是隔一二十天补染一次发根,也能留有一头柔软顺亮的金色头发。
——像阳光一样的头发。
“那家理发店只老板娘一个人,她那天实在忙不过来,就收了我成本价让我自己染。”
付汀梨很随意地咬着在路边买的发箍,捋起自己耳边散落的长发。
对着后视镜,重新挽了一遍,“染得不是很匀,但总归便宜,也比褪色了的好看。”
这是真话了。
孔黎鸢自然也能分辨出来,车子在顺直大道开着。她静默地看了她一会,又或者是没有。
付汀梨只知道,等她挽好头发,无所事事地将手揣进兜里,摸到那条冰凉项链时。孔黎鸢又出声问她,
“你今年多大?”
这下倒真的是普普通通的寒暄了。付汀梨回答得毫无压力,“二十四。”
孔黎鸢不说话了。
这个女人一直让人琢磨不透。
不说为什么给她门禁卡,不提让她对加州的事情只字不提,反而问她什么时候把头发染黑,问她今年多大?
就好像她们真的仅仅是萍水相逢的旅友,见了面寒暄几句近况,然后就这样体面地遗忘过去。
可又有谁觉得不该这样吗?
付汀梨有些失神地望着那些擦过她视野的车灯光晕,突然听到孔黎鸢出声,
“我遇见你时的年纪。”
“什么?”付汀梨问。
车流无限缩成直线,好似将车窗外的世界建构成断断续续的水下隧道。
孔黎鸢侧对着这条隧道,脸上表情被顺直黑长发隐去一半。
让人怀疑,就算她们在开着这辆车浸入水底赴死,她也仍旧能像现在这样,慵倦而平静地复述,
“加州那年,我也是二十四岁。”
外面仍在下雨,粘稠雨丝似是某种胶状物,将她们轻到敛进身体里的呼吸,剧烈而用力地粘黏在一起。
付汀梨才反应过来,原来她比她大四岁。
也只不过是四岁,却又好像是四个世纪——以至于她在她面前的时候,永远是年轻稚嫩的,也永远无法应对她总是无足轻重的语气。
后续的车程,没有人再寒暄。雨渐渐停了,由雨丝构成的隧道也逐渐失效。她们由敞开的大路开到了狭窄小路。
恰遇黎明时分,越往前开,天就越亮,那些停留在小巷里的烟杂店和混乱街景也就越来越清晰。
透过沉默的玻璃窗,付汀梨看到她们路过了那家她染头发的理发店。
老板娘烫着精致的卷发,叼着根烟,垫着脚尖,支着晾衣杆。天还没放晴,就将湿答答的衣物晾到了小巷里那些横七竖八的晾衣绳上。
过路人被淋了一头,跺了跺脚,嘟囔一句,“草!老子早上刚洗的头!”
老板娘叉着腰,吐一口烟圈出来,“那你别走这过的嘛!”
“孔老师。”已经开过理发店,前面仍旧是拥挤不堪的小巷弄堂。
“你停在这里吧,车很难再开进去了,而且这边人多。”付汀梨轻着声音说。
孔黎鸢找了个偏僻的角落停了车。车门打开的时候,还差点撞到小路里杂乱停放着的老式摩托车和单车。
幸好付汀梨眼疾手快地将车门按住,才免除自己差点就酿成的全新债务。
“孔老师。”
路程结束,付汀梨背对着驾驶座穿着黑色风衣的女人,踏出车门之前,突然很想问一个问题。
“我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
“想问就问。”孔黎鸢在她身后回答。
付汀梨的手仍旧按在车门上,维持着平衡。她有些恍惚,直到在拥挤繁乱的小巷里找到自己的安身之所。
终于瞥见那扇巨大又敞亮的窗户,她问,
“你要找到的那个人,最后找到了吗?”
湿冷空气吹过来,远处微弱的汽笛声响过一声又一声。
付汀梨准备关上车门裹紧外套,也许是她的寒暄出了差错,平白惹人不快。
她总是这样年轻而生涩,连寒暄都不擅长,摸不准这个女人的一切。
直到身后传来“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