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第六章 第(1/3)分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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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春池》 

    碧桃见着颜瑛进门,正想迎上去,又想起什么,背身来取下包在头上的汗巾袖了,这才走过去开始侍候颜瑛更衣洗手。

    “小姐怎么在太太那里耽误这许久?”她说道,“是今日去绣衣坊那边出诊不太顺利么?”

    解下长裙,颜瑛垂眸看着鞋尖上的泥点子,半晌,说道:“道是让我三月二十那日与她们同去裴家的茶会。”

    碧桃一愣,旋即喜道:“那小姐到时穿的用的怎么说?”

    颜瑛缓缓抬起头,看着她:“怎么说?”

    碧桃踌躇了一下,说道:“我听说……昨日太太还让人往二小姐那里送了东西的。”

    颜瑛目光半落,脱掉已经弄脏的鞋子:“你才从黄柏陂回来?”

    碧桃忙侍候她换鞋脚,口中道:“表小姐先不肯收,我瞧着她脸色像是伤了心,劝了半天,她让我回来同小姐说一声——若下月初七那顿酒你不打算去吃了,她就当自己在你这里只值得这几个钱。”

    颜瑛没有吭声,穿好衣裙,走到了摆好的饭桌前。

    “说是西街上的张屠户为了感谢大爷,特送了条三尺多长的螺蛳青来。”碧桃两手比划着。

    这桌上盘子里盛的便是其中一段。

    颜瑛不久前则才在她祖母颜太太那里也看到了一段。

    那个时候,颜太太就是坐在她那张黑漆欢门宝相花描金床上,一边吃着饭桌上的那盘酱汁烧鱼,一边看着丫鬟称银子,抽了空对她说:“估摸你已记不大清楚,这回我们去裴家参加茶会,同上一次之间已隔了十三年。”

    她侧坐在旁,听着颜太太用一种毫无起伏的语气继续说道:“想来你也当知道是因为什么。”

    颜瑛定定坐着,双手扣握在身前,一丝晃动也无。

    “虽你先天所限,且这些年你继母的教养也不过尔尔。”颜太太道,“但你到了裴大太太面前还是要尽力表现,这次说不准戚家那些堂客也要来,能不能从那些奸猾的药婆子手里抢主顾,就要看你的本事了。再者你能表现得好,对瑾姐也有助益。”

    “她得了益处,也就是家里能得着益处,这个道理你心里应该有数。”

    颜瑛后来拿着颜太太扣完数返给她的一两银子,又去了李月芝那边。

    李月芝也正在吃饭,桌上同样有那道酱汁烧鱼,盛的是尾巴那一段。

    彼时,李月芝放了碗筷,一面将她拿来的那一两银子称数记账,一面同她说:“我原说待会差人过去找你的,裴大太太那边要找你去看平安脉你知道了吧?也不必紧张,咱们平日里如何做的,在她面前也是如何做,只你那里看看若有什么缺的就来同我说。”

    她就说了没有。

    最后裴潇给的二两诊银到她手里拿着的,是五钱。

    颜瑛又想起他称呼她的那声“大夫”。

    她站在饭桌前静静看了那盘烧鱼段半晌,然后低低道:“嗯。”

    不知是在应什么。

    ***

    去裴家茶会的头天夜里,颜瑛让碧桃把颜瑾留下的那对簪花送了一支回去。

    次日清早,她仍用一把鎏银的梳子拢了头发,用过早饭,便与碧桃先提着药箱径出了门。

    走出巷口,早市的烟火气霎时扑面而来,颜瑛一眼远远瞧见河道上横跨着的那座拱桥,桥头下此时已聚着三五成群的商贩,挑担支旗地开始了新一天的买卖。

    她挪步朝着那方走去。

    河面上有行船正在远去,也有孤帆遥遥而来,太阳半掩在云层里,迎着澄澈的风在微波间洒下暖红的光,那座白墙黑瓦的高门雕花大宅就在半桥之外。

    裴家的宅院就建在裴家巷里。

    颜瑛自小便知这条深巷即是因着这座大宅而得名。

    确切地说,是因裴家才改了这个名字。

    早先这条巷子叫什么近来大约已经没有人知道了——这似乎也并不重要——作为南江县最为光鲜的门面,裴家的声望向来无人能及。

    你道知县了不得,南江县的人却只会说:那不过三年一换的官儿,可裴家祖上是曾给皇帝的宫殿写过匾的,那会儿的皇帝还是当今的亲爷的祖父的亲爷……数上一会儿之后,便说总之现在的皇帝还仍住着。

    颜瑛在南江县出生,也在这里长大,听得最多的便是“东裴北戚”这四个字,声名之远大约比起“虎丘席”也不遑多让。

    裴家擅书,戚氏擅画。

    戚老爷有个在成都当知府的次子,裴大老爷也有个一路考一路过,当了庶吉士进了翰林院,青云直上成了当朝次辅门生的独子。

    裴家有郎冠南江。

    裴潇在她这个年纪的时候,已得了这句唱词。

    而她磨了十三年的日子,才堪堪到了桥这头。

    碧桃上去叫了门。

    不多时,里面便现出个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