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下不留神》 

    尹云晖得知杨悠雁也要去天音宗时，心里一惊。

    他皱紧眉问于慕清：“她去天音宗干什么？”

    “大概是想要出去看看吧。毕竟，刀庄还是太小了。”

    杨悠雁功夫不算差。她能同于慕清和缪远打成平手，生长在小小山村之中，算得上屈才。

    于慕清能理解她离开的缘由，“你要与我们一路回去吗，云晖？”

    她其实只是随口一问。

    但尹云晖鬼使神差道：“我留下吧。她没出过剑门村，恐怕会走错路。”

    于慕清心领神会地笑道：“我明白，那我禀告严长老一声，说你过几日回来。你也想开些，缪师兄只是说话直白了些，对你没有恶意的。”

    她误以为尹云晖是不想和缪远在一起才留下，离开前说了缪远不少好话。尹云晖一直看着地上，没有接话。

    送别几人后，尹云晖折回了山村，有些发闷。

    杨悠雁就要进入天音宗了，但他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滋味，有震惊，有激动，但更多的是郁闷。

    一是担忧杨悠雁会被宗门排挤。

    二是......他又想到了自己。

    他不想和杨悠雁比较。但每次看见别人，总忍不住想自己承受的苦痛。

    他从不认为热爱刀是错误的，也曾一遍遍告诉自己：没关系，哪怕登不上少侠榜，热爱本身也足够了。

    但谁能真正不在意结果？

    何况他除了热爱，一事无成。

    他走到鞋底都快磨破，还是散不去脑中的郁结。

    忽然有人道：“又想不开了？”

    原来他走啊走，走到了岳家院墙外。岳平世正坐在一块石头上，看着天，“今天有太阳，苗长得高，做什么都有好收成。外面的日子很好过吧？”

    尹云晖垂下眼。

    “总比困在这个地方好。”他知道岳平世认出了自己，“五叔还是爱说反话。”

    “年轻气盛嘛，多闯闯，万一就想开了呢。”

    岳平世见他手上遍布粗茧和伤口，收敛了神色，“你要登少侠榜？”

    尹云晖沉沉一“嗯”。

    少年立在树荫中，脸上的光影半明半暗。

    他始终握着刀，一柄牛皮刀鞘都被磨破卷边、刀柄发白的青铜横刀。与刀冢的刀相比，这柄横刀潦草至极，像是只有几百文钱的货色。

    岳平世“哧”地一笑，“你看看你，哪有要登少侠榜的样子。回过刀冢了吗？”

    “回了。”

    “看了这么多前辈，还想不通？那可是曾经的天下第一大宗。”

    天下第一大宗。

    这句话曾让多少少年心潮澎湃，让多少人畅想快意恩仇的故事。

    可真正步入江湖之后，他发现自己只是个平平之辈，只是一个渺小的、不起眼的、甚至不算有天赋的小侠客。

    尹云晖眼中一阵酸楚。

    他不敢哭，因为抹泪的时候要摘面具。他发誓在登上少侠榜之前绝不摘面具，他害怕想起自己是那个小小的“唐暄”。

    唐暄注定是个不走运的人，但他，想要摆脱所谓的“命运”。

    在唐暄还小的时候，母亲客死他乡，有几个好心的乞儿收留了他。他在锦官城苟延残喘，得和流浪狗抢吃食，蹲在高大的府邸外抢人家扔出的被子和破衣，才能侥幸活过一个冬天。

    稍大些之后，唐暄偷偷地看其他人劫镖，学会了些许功夫。他靠自己的脑子，去截了人生中第一次镖。

    那次劫镖不算成功，唐暄差点被打断胳膊，好在抢到了金银。渐渐地，他变得熟练，甚至能把抢来的吃食分给更小的乞儿，成为了乞儿之间的“大哥”。

    他是被唐复打断腿抓上山的。

    唐暄性子犟，越强硬他越别扭。他本一意回锦官城做乞儿，但唐复问他：你一辈子，只想抢夺吃食来活下去么？

    也就是那日，他看见了刀冢的刀。

    唐复告诉他，这是刀庄的命。这里埋葬着无数前辈，他们都用自己的鲜血来写“侠义”二字。他们做的事，比劫镖更有用；他们帮的人，是天下饱受疾苦之人。

    血脉中沉积的情绪在暗涌，唐暄下意识伸手，被唐复无情地挡住。

    “我事先告诉你，你是我的儿子，在习武一事上受了诅咒，得付出旁人千百倍的努力才能略有小成。要么回到锦官城熬日子，要么留下来，拼出你全部的精力去练刀。是成是败，是走是留，你自己选。”

    年幼时吃过的苦磨砺了唐暄的心智。他笃定自己不是个能打倒的人，如果命运一次次击垮他，他就会一次次站起，一次次证明给别人看。

    所以他拼命练刀，无数次重复，无数次失败，都毫无怨言。

    可当他筋疲力竭时，唐暄躺在屋顶，眼角还是会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