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掠乡分众 第(2/3)分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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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小子能被认可,不能轻易再把他当个绝户呼来唤去、吆五喝六。
他虽小,他知道,土是他的命。如今这土拿不到了,就算村里看他大难不死、不再治罪,他没有自己的土,日后再接着佣耕、乞食——他做不到。他本以为十五岁一到可以活得像个人,这乱世却偏偏逼他去做个山魈野怪。
跑吧。睡梦里屙稀,横不能可着一个地方不挪窝了。
蒜头儿甚至把母鸡都别腰里了,唯独想不起他妹妹胡桃。离开家时,他往苦井里唾了口粘痰,他是愤恨的,只是打小受气受惯了,仿佛一落娘胎就把气性连同脐带一并断舍。走至院前,瞥见角落那把镰刀,他忽然停住了脚。
长这么大,挨打挨骂,还嘴是有,除了被欺负急了时喊两声谁是谁爹谁是谁儿,他还没还过手呢。
要不,试试?
人生应该勇于尝试。确切讲,是人生无望时。
他手持钝镰,雨夜带刀不带伞,拔脚便踹烂了族人的大门。
夜雨听萧瑟,雨声遮盖了野村的惨叫声。泥污和鲜血交织在一起,花了蒜头稚嫩的脸,而他的眼神里看不见怒,却比十五年中任何时候都要冷静。
只留了仇家一妇一孺。他听村里的读书人说过,浪迹天涯的侠客都有一颗仁心。抱起妹妹离开的时候,仇人妇骂的很脏,仇人子哭的很惨,看热闹的乡人围上仇家的血泊,却无人敢上前拦一拦这没落的绝户,人人自觉让出一条雨中的阔路来。
经过人群时,他听见乡人议论纷纷。有的说,这是个好爷们儿,手段利索。有的说,这娃娃祖坟冒烟,土埋都不死。有的说,他本就是个死人,还阳来报怨的,惹不得。有的却说,血泊里这家人留下了后,等这家后人大了,管他胡蒜头是人是鬼,一个命硬的野种罢了,他仇家的后人生当食他肉,死当追他魂。
他听得清楚,听得心乱。
于是乎回过身来,送那妇孺阖家团聚去了。胡蒜头不杀妇孺,可惜他仇家的老婆不是小孩,仇家的小孩不是女人。胡蒜头自此非人,丧心病狂,心如禽兽。
乱世的一滴雨,落在凡人头顶,那便是滔天洪水。
胡家村再容不下他,背着妹妹进了山林,转过几个林窠野洞,选了个干燥些的窟穴落了脚。那一晚如何也生不着火,胡桃说是冤魂作祟,蒜头瞪着眼扬起巴掌,半空又放下了手。
后半宿的时候,岭阳金鼓喧阗,一阵人哄马喊的厮杀,兄妹二人抱起枯草堆住山洞,趴低了身子,大气也不敢去喘。
天明时,胡蒜头从洞中探出蒜头,俯视岭前野村。但见兵民尸横遍野,十里村居,皆成残垣白地。
他和妹妹胡桃自幼不曾离开这胡家村,几个偷桃的夏天,村口的歪脖桃树拢共踩空了他七八跤,村后的清溪听过他骨头里喀吧喀吧的拔节声。他这故乡本也不是祖辈的故乡,故乡么,无非是老代人走累了停步不再启程的烂地方。故乡于他,恩重如山,仇深似海;两支晋军一夜乱战,把他小胡的恩也打没了,仇也打没了。他年幼的心中不由泛起阵阵悲凉。
冻饿一晚上,忍到晌午时,见巡山的军汉转去岭下,蒜头儿赶忙钻着了拿屁股蛋子烘干已久的枯黄草茎,把那母鸡拔了毛,抟上稀泥,盖在了火烬底下。
烟刚飘出洞口一会儿,两个神出鬼没的大兵便把兄妹二人揪下山来。村居旧址不知何时已支起了军帐,帐前插了三杆子旗枪;大兵把二人拎进帐里,呈上了从蒜头儿手里缴夺来的钝镰。内中两员凶神恶煞的剽悍将军,一个断臂瘸胳膊,一个满脸满颈的伤疤,铠甲之外看不见好地方——
两双虎眼扫过,慌的兄妹战栗发寒,紧紧依偎一处。
疤脸的将军,反握一柄九股钢叉,使叉杆轻轻敲上胡蒜头的脑门:
“那后生,把脑袋抬起来!好歹是束了发的爷们儿,畏畏缩缩的,像什么样子!”
蒜头儿仍垂着首,大拇指牢牢团在掌心。
瘸胳膊单臂拄着一把鬼头大刀,见少年回话磨叽,不甚耐烦,将鬼头刀琕重重叩地:
“怎么竟是两个痴儿!你二人流落草野,可是这本村的孩子?有问有答,我且问你……”
胡桃缩在蒜头怀里,让这二将的喊叫唬得嘤嘤抽泣起来。小胡紧锁牙关,惊怖间战抖更甚,眼睛直愣愣盯着几案上的镰刀,慢慢将两个拇指从掌心放回中指食指之间,两个拳锋缓缓迎向帐中的两员凶煞。
胡蒜头正欲发作,忽有白头阿翁,掀帐而入。
一将把钢叉斜搭在帐角,让了主座与这老翁:
“老泥鳅,这俩娃是巡山卫士从山窠里抓出来的,俩娃娃懵圈圈的,问啥也不说话,跟他娘淋了雨的鸡仔似的……”
“小刘钟,不是你在梁郡尿裤子的时候了?昨夜刚上石阳岭头打了这场遭遇战,如今汉南郊野兵连祸结,俩孩子爹娘都不定怎么了……看着本来就苦命,让卫士不由分说推进军帐,营里又是枪林又是剑簇的,迎面撞上你和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