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请君进酒 第(2/2)分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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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东西南北流。

    醉看刀头雪,

    斩断千朝万载愁。

    把酒岂得欢?

    举目见日长安远。

    马尘驹影归莫缓,

    人生草木……五十年……”

    满座沉吟,那座首的高官,一边听汉子醉酒诵诗,一边闭了双眼,心中不由得想起半生宦海沉浮。座中忽有一名文吏,尖嘴猴腮,数黄论黑,只道:

    “这必是宿作的。那汉子奇装异服,今夜只是哗众取宠,不知包藏什么祸心。你以为提前做好了一首不符平仄、不按格律的狂诗,就能把这些才高八斗的大人们倾倒了?荒唐!”

    刘裕斟满大碗,对酒一饮而尽道:

    “世上就是你这样的小人太多,一双俗眼,日日眼瞅着细枝末节,鸡胸狗肚里,全无一点大气象。宿作?去你妈的……”

    太守开眼道:

    “有趣,有趣——猎得此人,比在汉江边上猎得麋鹿还有意思,狂人少见。那汉子,他说你‘宿作’,如今可以碗中残酒为题,再作上一诗,如何?”

    刘裕听听楼外,酉时的梆子刚敲了两声;楼里箫管清幽,窗外明月孤悬。抽短刀,以指叩击刀锋。驹影宝刀,杀气积蓄,座中文武人人不知死。刘寄奴面色阴冷道:

    “酒已尽,《惜樽空》:”

    “君不见

    寥黯黄尘万里埃,

    功名岂在黄金台?

    君不见

    红颜冷落生白发,

    长门玉镜照秋雪。

    人生处处是参商,

    停杯对影问孤月。

    弹铗歌罢家何以,

    一夕霜管满春山。

    美人名将皆枯骨,

    锦鞯绿鬓曾少年。

    江湖远,

    暮云颓,

    弯弓起,

    鹞儿飞。

    猿臂善射亦天性,

    虎头难封无组圭。

    可怜虺尵马千里,

    谁慰风尘酒一杯?

    自古圣贤皆当死,

    匹夫大话王侯事。

    愚人俗眼过英雄,

    屠龙术写洛阳纸!

    乌骓马,

    明光甲,

    朱门扶醉出城东,

    纡青佩紫俱可杀!”

    短刀刀锋,湛开冲天的杀气;一楼无贵无贱,人人闻诗凛然。

    太守敛容道:

    “说什么‘纡青拖紫皆可杀’,你的诗里,好大的怨气——倒也有几分忧国忧民、惜时不遇的意思。乱世之中,难免小民有怨,可那流离冻饿的小民,饭都吃不上,还关心什么忧国忧民?饭都吃不上了,还关心这个干嘛?”

    “我吃的上饭。”

    “饭都吃上了,又关心这个干嘛?”太守道:

    “有时候,上面的本意是好的,只是下面的人执行歪了。”

    座中一年长官员,心中腹诽道:

    “下边的人也没办法啊,都是上面要求的。”

    太守不停品咂那句扎疼耳朵的“纡青佩紫皆可杀”:

    “你若对时局不满,大可以滚出汉土。”

    刘裕拽起自己向左开襟的衣服,不屑地笑了笑。太守终于怒道:

    “你既然左衽,那就不算是汉人。不是汉人,有什么资格在诗里明枪暗箭、说三道四?你都能想到的,我们为官的能想不到吗?南朝那么大,我们为官的也不可能面面俱到。”

    梆子三声响,戌时已到。

    刘裕脱下玄冠,一把扔向灯火辉煌里的杯盘狼藉;陌路强人,提刀起身:

    “能文争,何必武斗。我已经厌倦向这红尘孽海提问了,我年少时经常提问,可惜从未有人给我答案;我此来,不是提问的,更不是听你提问的。你是官,你有两张嘴,我说不过你。还有问题吗——”

    刘寄奴举刀怒目:

    “照这口宝刀说话!”

    ……

    甲子年春,三月十三日,戌时。

    回燕楼大乱。

    有客提刀入楼,刀劈文武,当筵取人首级。

    衮衮官袍,滚滚头颅。

    襄阳守军大惊,提兵入城,合围剿杀壮士。

    当此戌时,有北府白衣兵卒二十九名,悄悄爬上城东。

    烧天之火,顺风大作,忽成燎原态势。

    东城外,三千铁马,向火光疾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