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襄阳日暮 第(1/2)分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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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溯长江而西,有襄阳城。www.yixianwx.com

    连年战乱,五百里汉江沿岸,打成一片焦土。岸边雄峙着几座兵营,围着这座孤城。老爷们也嫌地鄙人穷,官衙都远远搬走,只是接长不短地派几个督邮,隔三差五到此巡查巡查了事。

    时值初夏,天色将晚;残月已挂在了城楼上,城中暑气消散。

    一人一马,徐徐入城。

    城门口,几只狐狸抢夺着一个猪膀胱,当街撕咬。

    刘裕身着麻衣,背后竹篓。牵马近前,看清楚了,哪来的猪尿泡,竟是个面目全非的人头。

    一狐得胜了,人头已被啃成骷髅;得胜的狐狸把狐头怼进骷髅头里,望月而嘶。

    刘裕看看身后城墙上。密密麻麻的新告示压着旧告示,无非是处决人犯的通报。

    明明已是热天,刘裕打了个寒噤,腰间双刀,也跟着发抖。

    一阵风过,城门群狐无影无踪。竖耳倾听,只有零零散散人家里的捣衣声,还有长街尽头,剔粪人拉着粪车走街过巷、粪车轱辘发出吱呀吱呀的转运声。

    你骂我咬文嚼字,掏大粪就掏大粪,“剔粪人”是啥?采耳的技师?

    村里就不说了,古时城里可没有下水道。家家户户的屎尿向哪儿招呼,不能屯在厕所里留着过年吧?

    老百姓只能拎着夜壶,往街头巷尾自由发挥。

    加上种地基本靠牛、交通基本靠马,这些牲口不吃石油柴油,就算铁鳞骓也做不到用爱发电——百公里消耗的是草料麸子:吃了再拉,街上也没罚款的。

    那时候,因为这屎尿的横行,在官民两届,造就了两大肥差:

    一为“厕吏”;

    二为“掦粪人。”

    吏的贵贱,虽然不同于官,毕竟是要比百姓稍微有些权势。

    从前京口城中,刘裕管铁,刘毅管马,不管是铁吏马曹,都属吏职。

    所谓厕吏,就是大官上个厕所,专人在旁伺候着:

    茅坑一旁,点烛帮忙照亮、往老爷的鼻孔里塞上金丝小枣避臭;老爷拉着尿着,在屁股后面帮忙拎着官服的襟袍;拉完尿完,再给老爷擦干抹净,掫上亵衣裤子,顺手锄满一铁锹鲜花花瓣香料胭脂,仔仔细细盖上老爷的五谷轮回之物。

    正式编制、五险二金的厕吏,锄满花瓣,掩盖老爷排下的民脂民膏,也算为人民服务。

    这点民脂民膏可是好东西啊。

    没化肥的老日子,大地主动不动良田千顷,租地的穷鬼与佃农们肚子里没油水,拉不出好粑粑。田地不肥怎么办?买。跟谁买?厕吏是吏啊,高百姓一等,怎么屑于跟那城外的土财主打交道?

    这就要说“剔粪人”了。

    中介,大家理解了吧。

    可毕竟官少府衙少,“剔粪人”倒手的民脂民膏,能抽上多少成,要看厕吏的心情。

    我是吏,你是民,不听话,屎都没的掏。不止府衙里的官粪你掏不得,大街上的野粪,见你伸一次手就罚你一次!大晋的律法有两大本子,里面总有折断你软肋的字眼。

    纵然如此,也是肥差。掏大粪,没点关系,那是谁想掏就能掏的?

    “这位大哥,且留步!小弟路经襄阳,请问城中的旅驿在哪儿?”刘裕赶上前去,拦住了掦粪之人。

    “衙门吃紧,城里的旅驿早就废除了;你若留宿,可去城西赵家的鸡档喝一夜花酒,只是别去南城。兄弟,我看你衣着打扮,不像有几个糟钱的,如不嫌弃,来我家将就一晚,也无妨。”

    “天快晚了,只怕打扰府上。”刘裕一揖。

    “无妨,无妨。”剔粪人放下粪车,抹抹脸上金色疑似汗水的液体,道,“我家娘子,每夜都不在家。”

    一路尾随粪车,穿城到了剔粪人家,门前水井,井边两间破落瓦房。

    “襄阳城里,东城富,西城贵;南城穷,北城贱。前二年边关战火频仍,郡守把衙门搬走,空了北城;我们这样的流民,好歹有个地方安身。”剔粪人也不避忌,门前脱光了衣服,就着水井冲洗身上污秽,“兄弟高姓大名?”

    “江湖游子,无名无姓。”刘裕在井栏旁栓了马,道,“叫我二黑吧。”

    “明白,明白,你们走江湖的人啊。我姓徐,徐羡之。”洗涮干净,污秽扫尽,才看出来精致的五官:眉清目秀,身段更如羊脂玉一般白皙。徐羡之道,“你可会围棋?”

    “胡乱下得。”

    “长夜漫漫,二黑兄要是无心睡眠,我们不如手谈一局?我平时只有自己左手敌右手——下下围棋打发困顿。今夜你来,不寂寞了。”

    进了屋中,点一盏油灯,二人宾主落座,猜先对弈。

    刘裕道,“刚才羡之兄说,嫂夫人每晚都不在家,这是何意?”

    徐羡之,执白落下一子,缓缓道:

    “我祖上,做过大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