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尘埃野马 第(2/2)分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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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背回汉南的?”

    “孤身难活,这些物什,却丢不得。郎君看着竹箧沉重,我也并未背了多少路程;我是在西陵上的船,水路回到石阳渡口。到石阳渡,谁知又遇兵祸;谢家溃卒哄抢渡船,我抱着行李跳进水中——口里含了枝苇管,可怜活了性命。”

    “你家中君子,一路就不曾陪伴么?”

    女子把螓首撇过一旁,沉吟道:

    “我夫君在沌阳为官,公务繁忙。他是个田官,这数年里郡中多生变乱,灾民四起;他……他忙不开吧。”

    “沌阳……”

    火光中,少年面目突然变得冷峻起来:

    “沌阳两番被叛军夺取,今日东军正在沌阳城下血战北府。你的夫家,想必已不在沌阳了……”

    “石阳渡口,眼见兵连祸结,近乡情怯,我也曾沿途打听。我夫家确已不在沌阳城中,而是收拾了金银细软、避难于沌阳南郊的东军大营。”

    少年闻言冷笑:

    “东军大营……你夫家,好大的面子,竟有谢氏私军保护周全。”

    “老家主与那王谢诸人,颇有往来。我的夫君,也屡屡和谢家后生诗文唱和,私交甚笃。”

    “沌阳?汉南郡,沌阳城……你夫家可是姓朱的么?”

    “正是。郎君?”

    少年怔怔地又出了神,咬唇道:

    “夫人可曾听闻乌衣二谢?”

    “南朝谁人不晓?谢氏后人两位翘楚,神采冠绝天下。那是年纪相仿的叔侄二人,自幼在京城乌衣巷中长大——那侄儿绸缪帷幄,工于纵横之术,算无遗策;叔叔则姿容俊美,才华卓异,婚配了当朝公主,号为‘江左风华第一’。郎君,你是识得这叔侄二人么?”

    少年浅笑道:

    “天涯浪子,哪里去识得这样的人物。我也是听人说……听说你夫家和那谢氏颇多往来——此番东军猛攻沌阳,沌阳城下,领兵的得了谢氏老将的文书,教让尽心庇护逃出城中的几个高门……尤推你朱家。夫人,嫁的好显赫!可敬你生于钟鸣鼎食之家,身为纤弱女子,突遭变故,却能捱住了这一路风雨……”

    竹箧中再取了双木箸,过一遍火,轻轻搅动着铜锅里快要煮沸了的饼碎;锅边搭住双箸,女子甩甩玉指,舒了个懒腰。

    少年眼里却燃着红烬,少年想,这女人像一只伸颈的天鹅。

    聊赖半晌,女子道:

    “郎君,君子远庖厨。你看这锅里的粥饼,起锅烧水时总是从柴薪下面开始弄出火星,但又总是从锅面上先烧沸了:总是上面烧沸了,再连带着下面的粥饼一起沸腾。可你看到了吗,永远是上面一烧开,粥饼里的水汽先跑到锅外去了……”

    少年大笑:

    “就像你的夫家。”

    女子亦笑:

    “嫁聘之事,生来不由人。嫁他便随他去了。我夫家是这逸出锅外的水汽,我又何尝不是?”

    少年敛了笑,缓缓道:

    “夫人可曾想过锅底的粥?”

    “流离乱世,我年少时也曾想过这些,一提起来,却总被父兄责骂。我想,这些压抑着翻滚着被积压在底层的粥水,总之也会沸出了汤锅,甚而能把那锅下的火烬都浇熄了。我若是男儿,自当和你一样仗剑远游,或许能替这汤锅般的世道插一插手;可我却生在大晋的高门朱墙之内,我只能做一朵水汽。”

    “我这一生可能都要在小小的沌阳城里度过,你却和我不同;郎君,你还年少,你有很长的路去走。不必去唱那些‘长剑归来’的哀歌,这歌,不合你的青葱。郎君,你的铁剑很锋利,有人说,锋利的剑容易折断——逆旅相逢,愿郎君的铁剑不怕被折断。剑有剑的韧性,你的剑若被人压折了,别怕。他把你长剑压到最弯,等他一放手,这剑自然就会跳起来!直跳到天那么高,直到捅穿了银河的窟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