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旌旗入梦 第(2/2)分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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晋怎么样了,大晋的百姓怎么样了?”

    “……”

    阿黑看着沉默的石头,笑声更大了。

    阿黑道:

    “我惋惜没有亲手杀死那敌国的皇帝,我又怕,怕那皇帝真的就此死去。”

    “敌虏而已,有何可惜?”

    “我尊敬他。”

    “敌虏而已,有何可敬?”

    “石头,我尊敬他建立的国家。我尊敬的到底是什么?我尊敬的,不是他的嗜杀好战,不是他的骄兵强横。我所尊敬的,是一个心系天下的男儿尝试着建立的、一个寒庶子弟有晋身之阶的、不分民族的,一个自信而强盛的国家——”

    “一个让虐民欺心的世家大族瑟瑟发抖的国家,一个让世间百姓安居乐业、吃饱穿暖的国家!”

    “兄长……”

    “石头,你得帮我找个人。”

    “什么人?”

    “那人失踪了,走失于大晋太元八年,音讯全无。这一年,他患了重病,走失于淝水水岸。石头,那人你认识的!你……你不记得他了么?”

    “石头!你不记得他么!!”

    “石头!石头!”

    “谢琰!你当真不记得他了么!”

    ……

    惊觉而醒,原是一梦。

    汉南郡东郊,东军中军帐。

    前夜有二八美人舞于帐中,将军沉醉,枕戈酣眠。

    此时这位东军老将,披貂裘而惊起——

    但见胆壮乱须白,一身金疮蠹体骸;淝水旌旗犹入梦,睡前歌舞不开怀。

    一人忽然掀帐而进,是个男生女相的白皙少年。

    少年郎步履轻缓,在主将的案前深深一揖:

    “将军。”

    “阿晦,还没睡么?”

    老将从墙上取下一把大弓,漫不经心地校准着弓弦。

    “前夜本想向将军禀议些事情,赶上大飨诸将,宣明不胜酒力,故此缺了席。夜半时分,见将军的军帐里长亮着灯火,故此又来冒昧请见。”

    老将叹息道:

    “还是为了西陵的事吧?阿晦,不必多言了。我军现在缺粮短草,这是不得已而为之——待打完了仗,把米谷加倍还给那些小民就是了。”

    “将军,桓玄不在西陵,西军乃在赤壁。我军踟蹰汉南已久,到底何时才能打完这仗?”

    老将并未回答,自顾自拨弄着手中弓弦,索寞地出了神。

    “将军!”

    “阿晦,我做了场梦,梦见一位故人。”

    “不必多念。将军一生戎马,身经大小百余战,麾下偏裨,多出万户之侯。将军确是行军劳苦了,等回京后,自会与旧友重逢,还当笑谈杀场,把酒言欢。”

    老将又是一声太息,将长弓横置膝前,抚弦而悲:

    “旧日麾下,几人还在?半已封侯,半已不归。阿晦,我梦见的这位故人,他对天下失了望。此生,我怕是再也见不到他了……”

    “将军所念到底是谁?”

    “我的一位族中兄长。阿晦,你早早的没了父亲,和我儿子阿混自幼一起长大;我和我这兄长也是如此。谢家子侄众多,你是我的孙辈,我孙辈又有一百二十多人;阿晦,你知我为何独独喜欢你?你便是年少的我。”

    “我有时,羡慕你和阿混这样的少年郎。我常常怀念自己年少时在淝水的那些时光,那时有百万胡虏截江而下,诸公南窜,我辈独行。那时节,我的兄长一呼百应,天下豪杰,云集影从——”

    “我也追随在我兄长的左右,伴他蹂躏敌阵,伴他威震四海、所向披靡。那时,我身上没有门户之计,更没有承担家族兴盛的重任,尽可以,问心无愧地站在百姓身前……”

    老将衷情未尽,帐外忽然乱起刀兵。

    耳听筚篥飒飒,开帐腥风滚滚;一瘦弱将军慌张张奔进帐中,头顶的鹿皮武冠都掉落地上,把个卵子大的翠玉冠饰摔作八瓣儿:

    “父亲,有人趁夜劫营,外帐里杀了一圈,转头又往东去了!”

    “阿混,整军击鼓。”

    老将快步跑至帐前大纛之下,圈指打声哨子,平地闪出一匹白马。

    那马苍老到齿牙萧索,毛却是一刷儿的纯,不见半根杂色。老将挟弓刚上马背,这匹烛夜千里雪,咯噔噔两个蹄子扬到天上,转瞬就飞出了营壁。

    谢混、谢晦片刻也点起大兵:

    “随老将军追击敌军,不许轻放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