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难知如阴 第(2/4)分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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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万东军坐拥汉南、隔岸观火,就是西进过程中谢家不起火并的念头,刘寄奴也无法保证抵达赤壁后这条补给线的绝对安全。

    因此,北府将士眼中这小小的石阳城关,亦如芒刺在背,亦如骨鲠在喉。

    这是一座完全意义上归为军事用途的城关。

    因凿山为关,受曲阳岭地形所限,石阳的东西城墙有着十余个折角——不宜攻方架设冲车和钩梯。且这城是土筑的,虽矮,却相当坚固;城墙夯土最厚的位置在于东门,墙厚能到八十尺。

    举凡巷战,最怕断头路;如果打开了紧闭的城墙东门,檀道济可以看到,这城中没有一条直通的道路,走几步就是个丁字街口。街头绕圈奔跑着巡戍的兵丁,三百步一哨楼,五百步一营壁——

    民房、闾巷都被上一任作乱的荆州刺史拆除干净,石阳没有被外城包裹着的瓮城,里面是蜂窝一般的七八十个大小营壁和高低哨楼,都作石阳的瓮城来用。

    那北府就算打破城门又如何?石阳关,内内外外都似一座钉板。

    城内,东军大将的行营里,帐门紧闭,仍然关不住飘溢而出的肉香。

    炉上置火,东军炊家子脔割着几只现宰的走地黄鸡;炉火前,谢家二十余位将佐,垂头围坐一起。

    正当间一名年轻武夫,气势昂扬,身量块头却与常人无异。

    那后生,印堂间一抹悬针纹,两眉杂乱逆生,眉下眼突睛露,双目淡漠如死鱼。

    谢景山抚摸着自耳后延伸至下颌处的一道大长疤瘌,冷着眼看那军厨摆弄鸡肉:

    “从军者,本不该讲究吃喝。城中陈粮眼看见底了,你们不是我同族的兄弟血亲,便是我谢家的家将部曲——到底是不忍心,我不忍心你们和士卒一样去吃那盐渍的香肉。”

    一名将佐起身猛了,歪扭地险些跌倒在火炉上:

    “堂哥,北府围关以来,沙羡城中老家主的音讯就断了。我东军粮道早让对面袭破,若是木讷守城、坐以待毙,像今日这样的小灶,真不知明个后个还能吃上几次。堂哥……”

    谢景山眼睛长盯着那军厨,对众将脸上各样的复杂神情置若罔顾:

    “当年在会稽,我随叔父大人平定山越乱民。那时候,东军初建,缺粮短饷,我率一伍之兵深入山林寻找蛮夷踪迹,好几天没有吃的。”

    “没有吃的,嚼谷就得从密林中自己去找。恶心事儿不必吹嘘,林子底下,过冬的刺猬和长虫都让我们翻出来吞了。进山第六天,同袍们眼珠子人人饿绿,看见认识的虫子就直接往嘴里怼,不认识的虫子就捏爆了揣怀里,晚上生了火烤着吃。”

    “第八天,终于在深山里找到一所小小的蛮人邑落。”

    “七八间竹屋蓬舍,教我们趁夜拿火箭烧光;精壮的蛮汉纷纷逃走,我们也没力气去追。待杀光残存老弱妇孺,村邑里折腾个底朝天,却找不见一粒米谷和大牲口——

    这村中蛮人未曾开化,平日大约是采集狩猎为生;那日,我们仅仅在村邑里搜刮到三四只鹌鹑大小的竹鸡。徒手弄死那鸡,胡乱拔拔毛,扔火烬里一埋——

    可是出发时带的盐梅也早已吃的差不多了,拨拉拨拉那食囊底下的几颗盐粒子,往那烤的炭黑炭黑的鸡肉上略洒一洒,五个人,不消几口就把烤鸡撕光,骨渣也不剩……”

    方才在席间起身的那名将佐,景山堂弟,依旧面露怨怼之色——忽然打断道:

    “咱谢家这些年虽说戎马蹭蹬,到底是陈郡顶天的高门。别的不提,我本家子弟领兵,配上两个手艺好些的庖厨,总是没问题的。堂兄,你对自己太过苛刻了,又何必披坚执锐、战必先登?福是享不完的福,苦却有吃不完的苦……”

    谢景山冷笑道:

    “教军人烧菜,比之于把庖丁操练成兵丁,哪个难?哪个易?东军北府历阳兵,大晋三支铁军,朝堂之上,我东军之所以压得过那老迈北府与司马贵胄一头,靠的不是军中谢家子弟畏战怕死、讲吃讲喝。谢家的荣光,靠的是我谢景山,是我大哥谢景衡;靠的也是阿混、阿晦这样有才有能、勤勤谨谨的族中翘楚……唯独靠的不是你们。”

    席间众将,无非是谢家子侄和老谢亲信。听此大言,人人默然——然而各怀不忿。

    “堂兄,如今营里粮草,决计是捱不过三天了。城外,北府兵摆出这么大的阵仗,你是战又不战,去又不去。照这样再耗个数日,恐怕军中士卒难免自相攻杀——我们这些将佐是有鸡肉兔肉吃,但帐外那几车盐渍的香肉,那可是见底啦。”

    景山眉头拧成一束:

    “探马报过北府的灶数,照兵力看,我与那檀匪各自拥兵八千,等量齐观。如若轻易打开城门,试探性向北府军发起进攻,难免将落入敌兵圈套,挨个儿教对面吃掉——敌我均等时,轮番添油,这是扬汤止沸的兵家大忌。”

    “再如我部全军出击,更是不妥。这彪北府大兵贸然出现在我眼皮子底下,我又观城下军容昂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