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晴也夏深 第(3/4)分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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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受尽冷眼的时候,我爹在哪儿?”

    “十冬腊月,大雪纷飞,我在京口街上捱饿受冻、和野狗抢食的时候,我爹又在哪儿?”

    “如今我长成七尺六寸的汉子,双刀快马,纵横天下,不必再为一食一宿忧心——”

    “这时候,老贼又上赶着来了。”

    “我在外面打生打死,一扭脸,妈的让这俩老东西偷了家!就连自己媳妇儿都险些流落街头、性命不保。现在这老贼觍着大脸,抓着我的衣领,张口忠孝,闭口忤逆,竟然让我喊他一声爹。”

    “爹!”

    “说句大不韪的话,我刘寄奴,既然给人家做这个儿子——猪狗不如、当牛做马、为奴为婢的儿子——我为什么不认个好爹呢?”

    “化国为家,家大为国。如今国乱了、家乱了,不管是当大爹的,还是当小爹的,你们怎么只会埋怨底下的儿子们忤逆不孝呢?”

    “到底是儿子的事儿吗?”

    刘裕回头冲着两个弟兄笑了笑:

    “国不正,乱自上作;

    父不慈,子走他乡。”

    挣开刘父,一手提了老头,一手拖了老妇,倒垃圾一般扔出篱门。刘裕翻身上马,抚抚瘦马额头,叹口气,挥鞭匝地,又道:

    “不必费心去告官了,我如今就是实权的军职。今日是看在道规、道怜两个弟弟的面子,你二人再敢相扰,我不动手,身边将校也饶不得你们。你若不信,可以到郡守衙门把冤鼓敲上两敲;我是叫你一声父亲,手中双刀却不通人性……”

    孟家小弟,龙符开道,四人急忙赶去城中驿旅。驿栈门口,却见两人刀兵相向,直打的黑地昏天。

    使双枪的胡须汉子,正是蒜山野店里所见之人。只见双枪枪花乱舞,前后架打;四个枪头,耍成四面攻防。对面那人一身破旧战袍,环首刀使的力竭,渐渐不能招架。

    刀客瞥见刘寄奴,高声急呼道:

    “刘大哥,还记得盘龙营的孟怀玉么!使双枪的泼贼执意要闯嫂子房门,我已挡不住了!”

    刘寄奴倒拖双刀,拍马遮在怀玉身前,使刀背牢牢抵住双枪:

    “你究竟何人?”

    “我们见过面,你竟忘了?襄阳之围,可惜没临阵宰了你这窝囊废!”

    刘裕闻言大怒,不许旁人上手,引刀急攻双枪汉子。杀过三合,虚实看清了,收长刀遮住面门,短刀撩开一对枪头,再转用长刀猛力突刺而去——

    眼看那汉子就要交代在驿栈门口,一骑忽然驰来,臧熹大呼道:

    “姐夫,快住了手!这是我大哥臧焘!”

    众人面面相觑。

    那汉子持枪的双手微微抖着,长叹一声,泪眼看向驿栈门内,仍嘴硬道:

    “输在这器械上了。襄阳城外,见面不曾交手;早知双刀如此,不如用单枪来破你。我在西军为将,那日你领兵溃围,桓玄寻不见你尸首——”

    “后来他让探马多方打听北府里擅用双刀的狠人,消息全乎,知道你家在京口,媳妇儿姓臧。”

    “我和妹妹、幼弟失散多年,在军帐里细看探马报上的敌将底细,确认你有个小舅也在北府做校尉,姓臧名熹。当夜脱军独行,兜转到这里,终能见到你们了。”

    双刀回鞘,拱手叫一声舅哥,刘裕问臧熹道:

    “你如何不在军中?”

    “我收了书信,知道外甥出世,怕姐姐孤身没人照料,因此告假而来。”

    七人夜宿京口城,说不尽兄弟相会、夫妻重逢之欢;刘寄奴喜获麟儿,初为人父,只觉灯火可亲。

    抱了襁褓在手,七人争看那小东西,虎头肥手,咿咿呀呀。

    臧爱亲含笑卧在榻上,只是连日睡不踏实,更兼产后劳顿、提心吊胆。臧氏面色都已发白了,咳嗽不断:

    “孟家兄弟前日送来两斛粟米、一盒糖酥,这几日天气暖和,我见米袋里飞出来蛾子,糖盒也化开了。本想等你回家再吃,东西却放不住。”

    刘裕忍泪道:

    “不是这吃食坏的快,都是我路上走的慢了。”

    “沙场顺利吗?”

    “我一切都好。这世上,能难住我的人还没生出来……”

    “儿子还没名,我起了个小字,小字阿兵。大号悬着呢,一直等你回来取。”

    “阿兵?”

    刘裕笑道:

    “这丘八,他爹还没当够吗?多想以武止戈,来日南山放马,长剑入库,世上再无刀兵。”

    “大名——就叫他,刘义公。”

    “刘义公?”

    “大道之行,天下为公;

    举义安邦,寰宇大同。”

    很久以后,王敬先想起来,七骑离开京口那天,正是立夏时节,入夜下了很大的雨。

    连雨不知春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