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木尺黄须 第(2/6)分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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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出几滴残酒。道人咂着嘴巴,不情不愿还回葫芦:

    “白喝酒白拿钱,居士来扶贫了。贫道也不贫,贫道道衫底下缠有白银万贯,贫道心中富有山海,富比王侯。这位居士,贫道用不着扶贫,贫道送你一卦,且把酒钱抵了?”

    刘寄奴拣取一朵晚荷,出短刀斫下荷花的残瓣,把个花心扔进嘴里嚼了。舌尖清冽,唇齿如洗,刘裕道:

    “拿你朵花,两不相欠。”

    道人鼓腮吹向篝火,林间树头,一阵南风忽起,明明柴薪将尽,火光蓦然窜高三尺。借火之明,道人熟视刘寄奴,轻拈胡子尖,道人道:

    “好,好面相,无量寿喜!这位居士,你日角丰隆,虎眉凤目,命宫红光闪耀,建业就在今年!欸?轸、翼、鹑尾大凶?居士,你不该在荆州盘桓啊……去哪里呢,去……房、心、卯、火大吉,发于斗牛分野,兴于宋!贫道术法不精,居士可否报上生辰,我再细看……”

    “打住打住!”

    刘裕目光如炬:

    “江湖乍见,莫入江湖俗套。我身上只余那块散碎银子,再多也没有了,不必另废唇舌。道长,你这一套一套的我也听不懂,母猪穿肚兜一般,闲话少叙了。道长,我的命不在别人嘴里,我的命,在我自己手里。”

    “无量天尊!”

    道士大笑:

    “六十四卦第一卦,乾卦开篇便只一句话:天行健。贫道不该絮言了,天道有常,天道又无恒——居士,千万保重,今后或许贵不可言……”

    江头霹雳,云青忽雨。

    小雨淅淅沥沥落下来,刘裕、王弘尚未走远,道人雨中大呼:

    “居士无伞,贫道观云断雨,这片过云雨必不长久。不如林中小歇片刻,如何!”

    行人已去,脚步迟缓间,旋又回转。

    雨势虽不急,林间潮湿,篝火却反常的旺大。落雨声,燃柴声,雨中松果落地声,一时窸窣。

    刘裕膝前横刀,口衔嫩草茎:

    “道长,去城里吧,我请你城中同饮。”

    道人呵呵一笑:

    “空林听松子,如此良夜,如此风雨;当时没有酒,按下酒瘾便罢了。去了城中,就是再提起酒杯,也没了这个意味。居士,我没有酒,你们没有伞——如果没有伞,索性忽略雨。”

    王弘闻言正色,披衣而起:

    “敢问道长仙姓仙乡?”

    “俗姓王,爹娘给了个名字,好久不用了,以前我叫王叔治;如今道号黄须子,吴郡钱塘县,抱朴观出家。”

    王弘道:

    “抱朴观?抱朴观不是被司马元显一把火烧光了!”

    “居士说的是。”

    “今年开春,朝廷下令,把会稽郡、吴郡等七十二郡的农奴编入乐属,强逼五十万奴隶西行入伍,与荆州军阵前搏杀争长。”

    “世家大族损失了五十万的农奴,转而向佃户课以重租;农奴本来是吃不饱饭,这下干脆涂炭在战火里,连性命都保不住。”

    “七十二郡民怨沸腾,我师父眼见东南大乱,连同郡中三十六家道观,诣阙上书,怒陈时政之敝。”

    “司马元显带兵亲赴钱塘,在县中大会各观的仙长,说要给道士们一个说法。”

    “谁承想,师父竟被诱杀。司马又围山纵火,钱塘三十六观、一千七百余名清净道士,就这样窝窝囊囊地尽死于元显毒手!”

    “我和师弟正好下山义诊赈荒,侥幸逃脱虎口。”

    “得了师父死讯,我窜入山泽挣命,师弟却东渡钱塘江,孤身入会稽。”

    “说起师弟,师弟道心异禀,是师父最喜欢的得意门生,师门若是不遭不幸,师弟本可以做个开宗立派的张道陵——”

    “我们分别时,师弟平日稚拙的眼睛变得陌生,他眼里渗满血红。师弟说,去他妈的大晋天下,去他妈的清净无为;师弟扯碎道袍,踩烂道冠,师弟说,师父的恩仇不能不报,五十万蝼蚁的恩仇也不能不报。师弟说,会稽郡海边的大山里还有五百师兄弟,他要召集天下道门,他要去做张角。”

    刘裕手捉双刀,嘴边冷笑道:

    “张角啊,你说张角我可就不困了……”

    黄须子轻轻摩挲着手中六道木尺:

    “真武大帝的神像是泥捏的,人心却是肉长的。这世道,人心坏了,道心也就坏了。”

    王弘叹道:

    “遭逢如此变故,道长不如入山吧。弟子家中尚有二顷山田,称不上洞天福地,总是没有世俗打扰。情愿敬送道长个安神立命的所在,入山去炼丹采药、汲泉煮石吧——这俗世洪流,不该污了道长的身子。”

    黄须子急急摆手:

    “心领居士善意了。这五斗米从两汉相传至今,各个山头的说法是纷纷纭纭:

    有的道观旨在清心寡欲,摒除一切尘缘——修内丹,斩三尸,绝荤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