柍又开始苦恼要如何配合周钰之行动，并未注意到不远处的牡丹已然坐起身，向着自己走来。

    “陆姑娘。”

    “欸？”

    两人皆是轻声细语。

    牡丹眉眼含着笑意，神色宁静，面若胭脂，气色比方才好上许多，不见病气。她在陆柍身旁坐下，还不忘拍去地上的灰，整顿衣摆，一连动作顺畅，丝毫不见痴傻。

    陆柍眸子中闪过诧异：“你……可是清醒？”

    对方点头，将一封信件递给陆柍，然后看向前方，淡淡道：“人之将死，总会清醒的。”

    人死之前，先前数年的光景会如走马灯般在眼前浮现，她记起来了，她原先叫做刘青瓷，家里是烧瓷的。一次送货，就被人带到这里。起初，她装作疯癫，试图推脱不得一刻停歇的交易，但渐渐的，她就真的疯了。

    如今想起，真不算得什么好的回忆：她这一生，儿时凄苦，成人受罪，死不瞑目。

    陆柍听她这么说，心里有了分寸，只怕牡丹已到油尽灯枯之时，眼下精神气突然好转，也只是回光返照。

    陆柍有些难受，言语哽咽在喉，半响才道：“不妨撑过这两日？”

    撑过这两日，牡丹就能见到她阿娘了。

    对方摇头，无力道：“不了，会连累你们的。”

    她便是出去了，也活不了几日，还不如直接死去，莫要叫她阿娘看到她这副鬼样子，徒生伤悲。

    她又说：“陆姑娘，这信里的东西，于你们而言应是有用，你带出去，在堂上为这些姑娘作证，将那些畜生绳之以法，替我们寻个公道，可好？你莫要害怕，我们这里死的姐妹人数众多，会在下面帮你们的。”

    陆柍咬着下唇，将眼泪逼退，微微点头：“好。”

    牡丹笑着：“你别哭，我这是要去往极                                                乐，转世投胎了。”

    话落，牡丹只觉一身轻松，她的噩梦终于要结束了。常言道，上辈子苦，下辈子就过得舒坦，下辈子，她大约能当上个商人家的小姐，养在闺中，无忧无虑地成长。

    她最后看了一眼地上那些同病相怜之人，见大家睡熟，笑着轻叹：“真好。”

    “牡……你可有话带给你阿娘？”

    “没……”

    她怕说了，就讲不完了。

    牡丹觉着乏力，头脑有些昏沉，于是不再言语，用尽最后的力气走到火堆旁坐下，烘得身上温暖。陆柍也放轻手脚地坐过去，让其靠在自己肩上，然后借着火光将信纸抽出。

    纸上记载的，乃是揽月楼进出客人的记录，三页纸，一百三十一人，陆柍不认得，但徐大人应是知晓。

    待纸张收起，身边的人已然断气，一头栽进了陆柍怀里。这次，陆柍没哭，而是静静地抱着她，如同母亲抱着孩子。

    ——

    周钰之过来时，见到的便是这番景象：陆柍背着一个面色紫青的姑娘正往外走，他赶忙上前将人接过，道：“一切都已打点妥当，待鬼魅城大门开放，千夜会带揽月楼的姑娘出去。这里的，由你们拖板车，带到金樽楼去。”

    “有人前来带路，你们只管跟着走，不管遇见什么事，都不要停，都不要回头。”

    陆柍点头，心中虽有万般疑惑，但也只是应下，先听吩咐行事。

    随后她进里头将李沅等人唤醒，并将周钰之交待她的细节同各位姑娘再讲一遭。于是，尚且能够行走的姑娘两两搀扶前行，不能行走的便由陆柍几人背上板车，推着行动。

    大雾又起，众生隐去。今日的雾格外浓烈，见不着几步外的人影，便由一根红绳串起一连人。

    可陆柍却在这迷雾中看清了前方道路，不是眼见，而是心见，她在脑海中摹画出线路，线的一端是她，另一端便是出口，于是她推着板车的手愈发稳健，脚下步子也越来越快。

    原先松垮的红绳此刻却有些紧绷。

    耳边剑声交错不断，风动铃响，偶有几个人头落在脚边，碌碌滚动，陆柍便将其踢开；又有鲜血溅在脸上，腥甜难闻，陆柍便用衣袖抹去，但这都不妨碍她推着姑娘们前行。

    她只知道，不停不回头，她们就要出去了。

    李沅推的板车最轻，跑得却是最累，气喘吁吁道：“你二人怎得跑得如此快？”

    她虽是在暗室内待了一段时间，但体力也不该比这两位没有武功的差。

    陆柍见不着她人影，低低地笑，心道：每日推着板车往来于金樽楼和鬼魅城，终归是找到窍门，正好派上用处！

    前头引路的灯突然停下，未得陆柍反映，只听见一声锋利刀割声音响起，灯又继续前行。

    整条道路上都充斥着血腥的味道，就连空中的白雾都隐隐透出一丝血色。

    这味道陆柍等人熟悉极了，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