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闻这话，江允珂释怀般松了口气，嘴角咧出个浅笑道：“谁也不会只有一个身份，我还有妹妹，还有弟兄，还有......”

    还有你。

    可兰予压根没在意他未道尽的话语，失望地撇撇嘴，心觉面前的人只是不想告知自己的实情，她想问的分明不是这些，江允珂却顾左右而言他。

    兰予转身坐下，不咸不淡地回道：“大人不便说就罢了，总归我只是个不相干的人。”

    “你觉得我是信不过你？”江允珂愣住，顺势坐到一旁，一边塞回瓷瓶盖一边压着嗓子解释：“有些事，你知道了只会徒惹麻烦，沈家已是深陷泥潭，你再......”

    话到嘴边说了半截，江允珂才后知后觉不妥，赶紧打住。

    正要找补之际，兰予却是淡淡一笑，摇摇头道：“闲话打趣罢了，大人不必当真，家家都有自个儿难处，既不必揭开伤疤来求得怜悯，也无须捂住痛处怕人笑话。”

    她双眸清浅，泛着薄薄微光，淡淡回望过来，令人心尖一颤，更令人心头晕开涟漪的，是她含笑不卑不亢的回话：“你说得对，无论尊卑，我们都只是芸芸众生罢了，我喜欢这番说辞。”

    “当真？”

    “当真，重要的是，这是从大人口中说出的话。”

    男子脸上闪过一丝诧异，嘴角也勾起一抹怎么也压抑不住的弧度，兰予立马意识到此话不妥，慌忙补充道：“大人乃是朝廷命官，又深得皇帝太后信重，能有如此见解，属实难得。”

    可人向来是只管捡好听的爱听的话，至于后边的，一律充耳不闻。

    *

    太后微服出宫，本是不合规矩，奈何这宫里上下无人敢阻她，只得眼见人离去。

    宫里接连派了几队人马，将净云寺围得水泄不通，                                                太后心知差不多得了，便也顺阶而下，摆驾回宫去。

    江允珂原本打算亲自护送太后回宫，却被她强硬回绝。

    俗话说，请神容易送神难，这会儿回宫去，岂不是自投罗网，赶上前去挨皇帝一顿责骂。

    “宫里派来这么多人，不差你一个。”

    太后站起身来，黄福荣立马上前替她抚平衣裳，她见江允珂似是不放心，扬起下巴望了眼门外道：“你护送哀家，谁又护送之玥，别瞎操心，好生待你妹妹。”

    说着，她又有意压低了嗓音，揶揄道：“那姑娘机灵，又果敢，瞧着是个不错的，就是家世差远了。沈家这祸事，无论最后落不落到她头上，你都趁早断了念想，这般出身的女子，必定毁你前程。”

    许是没想到太后冷不防来这么几句，江允珂下意识便接过了话：“太后这番话怎么不劝林相去？”

    心虚一闪而过，他又改口道：“此番是为了要紧的正事，太后多虑了。”

    太后端庄而立，面上似笑非笑，眼底却满是告诫之意，轻哼一声，不紧不慢念叨：“你呀你，这么些年了，哀家还不了解你的性子？你的心思若是被皇帝知晓，你可知，遭殃的反而是那姑娘？”

    一语中的，不偏不倚直戳人心。

    江允珂张了张嘴，强扯出个僵硬的苦笑，扶着太后回道：“请太后放心，微臣自知轻重。”

    又同她并肩行了几步，太后拍拍江允珂的手背，轻声道：“得了，哀家只当是出宫来瞧一眼你们，都别送了，哀家不喜送别。”

    待跨过门槛，太后便被宫婢侍卫团团簇拥，江允珂从搀扶着她，渐渐松手虚扶，直至这个端庄优雅的女人彻底走近众人之间。

    他望着太后的背影，看她高昂着头缓步离去，竟莫名红了眼眶。

    肩膀猛地被人一拍，江允珂匆忙回过头去，之玥伸长了脖子站在身侧，嘟囔着抱怨：“这就走了？也不回头瞧一眼。”

    江允珂无奈又宠溺地摸摸她的脑袋，轻笑一句：“她方才陪了你那么久，还不知足。”

    “什么呀！”

    之玥挤眉弄眼地朝他坏笑，说着还晃着肩膀凑近几分，附耳说着悄悄话：“见你想同小兰姐姐多聊几句，我这才缠着太后拖延时间的，到底是谁不知足啊！”

    “瞎说什么？”

    “我没瞎说。”

    兄妹俩你一嘴我一句正闹得起劲，回了神来时，只见一大群僧人已将他们团团围住。

    江允珂收敛起笑，冷眼环顾四周，最后锐利的视线落在景王脸上。

    “景王心里有气，不妨进宫参我一本。”

    “哈哈哈哈哈，有意思。”

    景王仰天大笑，连连拍手，又突然止住笑声，摸着下巴盯着兄妹二人看了半晌，状若沉思般喃喃道：“江大人，当真是见外啊！”

    江允珂不明所以，只是一脸漠然地看向他，似是在看景王究竟要耍什么把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