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风雪归人(一) 第(2/3)分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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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说什么?”
少年不敢置信地一把捏过她的下颔,偏要她抬起头来,直视着他的眼。两相对望间,周身已然带了帝王的威压。
可那一双泛红的眼却藏不住伤色,不甘心地在女孩面上反复搜寻,只为能找出半点她在骗他的证据,以慰入骨爱意生发的痛。
宋知斐怔然看着他,不发一言。
唯有杏眸微闪颤光,面容素白如瓷,显是受了惊,在摇曳的烛火下,似极了平白无故受人摧折的一树清枝。
她也不知是何处言错,竟惹他如此动怒。
可天子面前怎论对错,默然一阵后,也只得识时务地自扣了罪名:
“出言无状,还望陛下恕罪。”
她微垂着睫羽,语声轻微。
身虽纤如草芥,可骨却未曾失了应有的挺立。
她就这样被迫高抬玉颈,任他桎梏着下颔。
此情此态,倒似极了翠竹折节、清荷屈枝。让人瞧了,竟觉她不是在受胁,而是在受辱。
一瞬间,梁肃的心好似被人狠狠剜了一刀,连呼吸都觉如刀滚喉。
倘若岁月溯洄,这成日与他作对、动不动便要谏他言行有失之人,见了他也是如此乖顺如兔的模样,他只怕晚间做梦都要大笑三声,拊掌称快。
可如今,他心里却一点都不是滋味。
“听人说,你磕伤了脑袋——”他卸了力道,轻柔抚过她的面颊,又循着发间缓缓探至了她脑后。
反复细思罢,还是禁不住扯了下唇角,颇觉荒诞地笑了:“不记得从前之事了?”
他笑不成笑,甚至一霎红了眼,又再度问:“你不记得朕了?”
宋知斐静伫在原地,打量着他难以琢磨的悲喜,亦猜不透他话里藏着怎样的圣意。
顿了片刻后,只默然颔首:“陛下明鉴。”
短短四字,轻轻飘飘,却令梁肃又伤又气,心如刀割。
可女孩却仍旧神色温清,缓缓道出了个中的曲折来:
“民女曾不慎失足坠伤,幸得善人救治,卧榻数月方愈。只惜除名姓外,其余皆无从忆起,还是今日官兵闯入,才知相貌竟与当朝太傅肖似。”
她躬身行了一礼,言辞甚为恳切,大抵也觉得错付了天子的一番苦心。
只是这套说辞,心腹侍卫早在前来复命时,便分毫不差地全述与梁肃听了。
一路上,她同所有人都是这般说。
想至此,梁肃的眼神逐渐沉黯,不觉冷笑。
宋知斐愈发看不透他,可下一刻,身子却陡然失了稳,被面前之人狠狠揽入了怀——
“朕一个字都不信!”
少年眼角红透,就这般执拗地盯着她,像是受伤的困兽,不甘质问着为何遭了离弃,此番也势必不会再让她离开寸步。
那目光笃似一柄刺破真相的寒刀,直慑得宋知斐微微恍了下神。
就在空气僵寂之时,一阵敲门声忽的响起。
魏德明含笑恭候于外,小心请示道:
“陛下,时辰不早了,不知可要传膳哪?”
梁肃垂眸扫了眼怀中“初来乍到”的女孩,念及她自清早被暗卫寻获,一路颠簸入宫,至今都未曾踏实用过饭,心中也不由暗软下来。
未多时,沉声下了令:“传。”
魏德明的手脚是极利索的,不出片刻功夫,太监们已陆续将佳肴齐呈上桌。
晚膳菜色共十二品,诸如冬笋银鱼、酥虾蜜柑、酱肉脆藕、雪酪香蕈等,全部照梁肃吩咐,摆样虽清简,规格却不失。
要知晓,便是当今 风光正盛的张贵妃,份例最高也不过八菜一汤。
魏德明识趣告退,仅留宋知斐与梁肃共处一席。
一时间,竟是无一人先动筷。
冷不丁的,女孩腹中传来一阵咕噜声,不合时宜地撞破了沉寂。
两人不约而同地对视一眼,仿佛方才对峙时的诸般锋刃,也在此刻被这声音冲散了。
梁肃默叹一息,虽是气闷,却仍提箸剔好鱼刺,又选了好些她喜爱的吃食,尽数递至了她案前。
“内侍不是试过了么?”
少年略有没趣地支着头,闷声偏过了视线,显然不乐得为此辩白,“无毒。”
宋知斐微微一愣,不由抬眸望向了他。
也不知可是错觉,这看着倔硬的一国天子,此刻在暖烛的笼罩下,竟像褪去了帝王的仪威,显出了最本真的脾性来。
她想,他应是误会了,故而也谦微一笑,解释道:“陛下,这恐怕……僭越礼法。”
梁肃闻言,匿于袖中的手再度攥紧,只默声看向她,漆黑的眼眸压抑着万千情愫,百般翻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