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青瓷已经油尽灯枯。

    年轻时在她身上发生的不幸事情积累的亏虚仿佛在一夜之间席卷而来，迅速的掏空了她的身体，令她走到生命尽头。

    她坐在轮椅上，目光平静柔和的看着不远处的青山绿水，眸中充满柔情与眷恋。

    鎏金般的光洒在她干净的脸上，岁月似乎并没有在她脸上留下痕迹，哪怕毁容仍旧带着岁月静好的娴雅与安然。

    身后，黎正阳取了素色的披肩搭在她腿上。

    看着眼前年近六十，却依旧英俊儒雅，充满魅力的黎正阳，她的心底是满满的不舍。

    近二十年的夫妻生活，早已把他们俩融为一体，让她如何舍得离开这人世间，离他而去。

    “正阳，等我死后把我埋葬在这青山绿水吧。我这些年一直在这里教学，我爱这里。我想的我的魂魄始终都能徘徊在这里。”

    提起死亡，黎正阳终于有了些许动容:“青瓷，你还年轻，我不会让你死的。”

    “你是医生，你比我更清楚我的身体状况，不是吗？”

    看着黎正阳略带悲容的脸，蓝青瓷想伸手摸摸他的脸，却抽不出半分多余的力气。

    这些年，若不是他给她婚姻，给她一个家，用亲情温暖呵护着她，只怕她早已衰老并孤单凄凉的死去。

    蓝青瓷对这个世界满心的留恋和遗憾。

    “正阳，如果当年我们早早完婚，我们的结局会不会不一样？”

    她跟黎正阳从小就有娃娃亲。

    但种种原因之下，他们退了婚。黎正阳跟龚筠菲订婚，她跟叶霆琛相爱。

    可是后来他们俩都被情所伤。

    龚筠菲跟老相好旧情复炽，堕胎，卷走黎正阳的所有资产，远走南洋，他因此不再婚育。

    而她有了叶霆琛的孩子，却被迫害，失手伤人，被控告坐牢，出狱后又遭至亲陷害，被卖底下卖场，囚禁，折磨，过了好多年的非人生活。

    在她对生活麻木绝望的时候，他们再度重逢。

    或许是惺惺相惜的缘分，也或许是她想要有一份活下去的精神支柱，她跟他结了婚。

    虽然这二十年来，她的身体一直不太好，没能给他生个一儿半女，夫妻生活平淡似水没有波澜，但却是她最眷恋的幸福岁月。

    他颤抖着手，握着她瘦骨如柴的手指，低沉的嗓音里尽是无限的悲恸。

    “青瓷……”

    她拼尽最后一口气抚上他俊朗的脸，声音小意又温柔:“如果有来生，我们都不要眼瞎，就算我们不能彼此不能相爱，也不要看上那种人渣，好吗？”

    如果他们没有各自遇人不淑，该有多好。如果她有给他生个孩子，拥有一个更完整的家，该有多好。

    “好。”

    他的声音很轻，却像是永恒的承诺般沉重。

    虽然，她到现在都还不爱他。

    听到他的许诺，青瓷满意的笑了。她的容貌虽然被歹人所毁，但笑容依旧动人，眉眼如弯弯明月，泛着盈润的光泽，晶莹剔透如刚采摘的珍珠。

    渐渐地，她带着满心的懊悔和遗憾，阖上了如水润晶莹的眼。

    握着她纤细小手的大手无力的颤抖着，一直到眼前的人再没气息，黎正阳才把她的手拿在嘴边轻柔的落下一个吻。

    把她的手轻轻地放在膝盖上，他俯身在她额头上又落下一个虔诚而深情眷恋的吻。

    “青瓷，我从来都不曾喜欢过别人。始终都只有你。只是你不信我，你看在眼里，放在心里，喜欢的人从来都不是我而已。你被关的那些年，忘记了很多事。忘了那个孩子是你和我的，我会把她带过来陪着你。”

    “青瓷，是是我错了，从来没让你相信过，我喜欢的人只有你。也是我没用，始终都无法让你爱上我。”

    素来沉稳的男人，脊梁仿佛在这一刻倾塌。他含着泪，为过去的事做解释。并带着些许孩子气的幽幽控诉。

    可是眼前的人再也听不见他轻柔缱绻的恋语。

    黎正阳满目悲容的把她纤瘦而逐渐冰凉的身体拢在怀里，他深情柔软的说:“青瓷，我爱你……很爱很爱你……”

    -

    初夏清晨，暖阳好似透明的金沙洒落而下，笼罩着微风拂过的溪面，长长的柳条儿迎风飘荡，在溪水里荡出一个又一个水圈。

    突然间，听到上游方向不远处传来“噗通——”一声声响。

    有人落水了？

    蓝青瓷猛然睁开眼，倏忽感觉到四面八方有强大的压力在挤压着她。

    “咕嘟——咕嘟——”

    窒息感压迫着她，她要被淹死了？

    她不会游泳啊！

    “救命！——”

    蓝青瓷本能的大喊，手舞足蹈的划水，但越挣扎，就下沉得越厉害。

    不对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