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巧饰伪(七) 第(2/3)分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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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严氏自然不肯平白放过,脸一板,人在梨木桌旁歪身坐下来,手上一下一下刮擦着盏里的茶沫子,瞧她摆出的这个范儿,眼见得还有话要吩咐。

    宋浸情皱了皱眉,双唇翕动,到底没她老娘开口得快——就见严氏横了云湄一眼,冷着腔调说:“你过来。”

    云湄饶是多么受宠,在主子跟前,一个奴婢的身份还是不够看的,这么当面发话,没有不上前的理儿,只能压着疑惑,走近了几步。

    严氏拿足了姿态,风风韵韵地道:“这充小姐、做贵妇的机会,旁的丫鬟可是挤破头都争不来,你倒好,得了好处,还一进来昂头挺胸的,脸上没有半点儿谄媚模样,难不成,还是我跟情姐儿欠了你的?”

    这话极是扎耳朵,连什么“谄媚”都当着人面儿说了,赵嬷嬷当即蹙了眉头,云湄却仍是不动声色道:“奴婢是老祖宗提携着长大的,为老祖宗排忧解难、充当马前卒,是奴婢应当应分的。而今老祖宗发话,奴婢没有不从的道理,至于‘谄媚’的笑模样,我已经冲老祖宗给过了,老人家甚是满意。”

    严氏一听她这不急不缓的声气儿就来火,“哐”地放下了茶盏,飏声叱道:“你一个卑琐的奴才,供人驱驰的玩意儿,还敢在这儿跟我拿上乔来了?”

    “母亲!”宋浸情急急出声,可一时提气儿太多,惹得胸腔跟不上余力,当场咳嗽起来,竟一发难以收拾。

    一直静立的阿愿闻声而动,担忧地伸手给她拍背。

    严氏瞧着是个极为心疼女儿的,却意外地对这些小节不大关注。她连半个眼神儿都没分给宋浸情,仍然面带愠色地盯着云湄,云湄则不卑不亢地回视她,问:“这个点儿,老祖宗要起身了,例行要捏肩捶背的。没得奴婢在一旁伺候,她怕是不舒坦。奴婢怎么做,才能让您称心?”

    严氏发笑,装作没听见她扯大旗,照样吩咐:“你去给情姐儿磕个头,叩谢她舍给你的这份机遇。生得像主子姑娘,已经是极大的僭越了,而今还要享用主子姑娘的上好婚约,这么连吃带拿,你不诚心孝敬孝敬,心里头过意得去吗?你这么微薄的命道,能安心承担起这份滔天的福气?你且扪心自问着,晚上能睡安稳?”

    云湄垂手听着,根本不带动气儿的,反而心念微转。下跪磕头?不,赵嬷嬷不会让她给深德院丢这个人的。

    于是众人就见严氏话音将歇,云湄却当真撩摆要跪,赵嬷嬷当即坐不住,紧走两步上前,眼疾手快地抄着她的腋窝就给人提溜起来了,再调头望向严氏,声色俱厉地以何老太太的名义申斥她:“湄姑娘不是寻常婢子,她可是极得老太太娇养的,平日里亲闺女似的疼宠,按说这污糟事儿,才不稀得去蹚,走老太太的恩荣,就是嫁个富商、嫁个有官身的好郎子,也大大地作配得上。再者,她有什么错处,自有老太太来管教,大太太手伸得过了,难保老太太震怒,至时候可不是嘴皮子功夫,老太太挂起火儿来,抄藤鞭打人也是有的!”

    提起藤鞭,严氏这下可被极大地煞了威风——她年轻时候,可就被老太太如此“管教”过!当年她还不信,以诗礼传家的门户,怎会有动手动脚的烂俗习性,可当那皮开肉绽的滋味儿,在脊背上油煎似                                                的滚荡开时,当场牢牢坐实了这份震撼人心的荒谬。

    这便是严氏虽则火药脾气,但万不敢在深德院造次的因由。上回窝火,至多说句“儿媳乏了”甩手走人,当面顶嘴,定是断然不敢的。

    可是架子还是要端的,不趁早辖制这贱婢,到时候嫁过去反了水怎么办?老太太就是太宠她了,迟早要将她惯得坏事儿!

    就见严氏虽然面皮抽动了两下,嘴里却仍旧强撑硬气地道:“老太太偏宠她,人人肉眼可见,我难道会不省得吗?可这事儿,不光同情姐儿息息相关,闹出错漏来了,牵连整个宋氏也是有的。我难保得仔细着,防着某些人生了异心,一朝行差踏错,损了阖府的家底子,到时候可就覆水难收了。行了,下去罢!这段时日还有得来往,闹成这样,实没必要。”

    这就是敲打云湄,还有得是私底下拿捏的机会。云湄笑笑,照样一副菩萨脾气,柔腔柔调地道:“兹事体大,大太太提醒得很是。奴婢谨记,这就退下了。”

    临走时候,她摸了摸鬓边的白玉芍药簪子,朝宋浸情示好致意,却意外见阿愿正捂住宋浸情的耳朵,不愿让她听到这些烂糟的骂架,宋浸情则一根根掰开他的手,气得腮帮子都鼓了起来。他们两下里闷声拉锯,竟有一段小孩儿家家互相胡闹较劲儿的趣味。

    见云湄望过来,宋浸情又是歉疚于自己不能及时替她解围,又是被人瞧见窘态的赧然,当下憋红了脸,时时被严氏耳提面命的贵女端庄也稳不住了,抬手便去打阿愿的手背。

    云湄由衷冲她笑笑,转身离开。

    ——一个小厮都能对姑娘上手摆弄了,想来……真是有些不同寻常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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