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如何风光无二，今日虚肿昏聩，神情麻木……可还能记得上山路，可还会认得梁川所在？

    “不错！”姬珣近前半步，盯着他浑浊如浆的双目，沉声道，“美酒百坛换你随我们进山一趟，秦伯是愿还是不愿？”

    “秦岱！”

    秦岱眼里写着迷茫，正要开口追问，廊下长者一声厉喝，又转头朝他道：“莫要冲动！为几坛酒枉丢了性命，不值当！”

    性命？

    仿佛适才听懂姬珣口中之言，秦岱探向空中的五指微微一曲，隐于暗里的瞳仁深处倏而掠过一丝奇诡的光。

    不等姬珣看清，他撑着地面干笑两声，再次抬起头时，脸上俨然已恢复成为酒醪浸润的麻木与迷茫。

    “山神？”

    他奋力甩甩头，而后脑袋一歪，嘴一咧，伸手够住姬珣衣摆，嗤笑道：“只要有肉吃、有酒喝，区区山神而已，又有何惧？”

    “哎！”

    仿似一早猜到了他的决定，一老一少收起棋盘，背对着他一声长叹，而后也不顾外人在场，广袖一挥，扬长而去。

    姬珣却顾不得过问他们间的是与非，只朝亭外道：“疾风追影？”

    “爷？”

    飒飒两道风声掠过，两道利落身影很快站定在亭内，姬珣两人面前。

    姬珣盯着醉态尽显的秦岱，偏过头朝两人道：“带回客栈，先替他醒酒，再议上山之事。”

    “是！”

    疾风追影大步上前，一左一右拎起秦岱，大步往客栈方向急赶而去。

    *

    “哗啦！”

    “嘿嘿！嘿嘿！”

    春月西落时，望山客栈后院的风正凛。

    不知是真醉还是假痴，三桶冷水泼下，趴在地上的秦岱牙关打颤，浑身颤抖，口中依旧胡言乱语，神情似哭似笑                                                。

    “如何了？”

    疾风追影正有些拿不定主意，脚步声遥遥传来，抬头一看，却是姬珣宋晞两人带着哈欠连天的赵府医，穿过正堂而来。

    “爷！”两人齐齐拱手。

    “还没醒？”

    看清残月下的满地狼藉，姬珣下意识颦眉。

    “把人扶起来。”他转向赵府医，颔首道，“赵伯，有劳。”

    是真疯还是假醉，还得让大夫看过才知道。

    赵府医不满地瞪他一眼，而后一边放下药箱，一边朝疾风追影道：“抓稳了，别让他乱动！”

    “是！”

    “老实点！”

    追影一把提起秦岱，两人一左一右刚把人架住，赵府医已经举着银针，“奸笑”着走了过来。

    “秦兄弟，莫怕！很快就什么感觉都没有了！”

    追影倒抽一口凉气：“赵伯，这是作甚？”

    疾风忍不住偏过头，只制着秦岱的手越发用力。

    赵府医却不理会，银针离秦岱越近，他脸上的笑意越浓。

    “莫怕……”

    春月无声，遥处鸡鸣狗吠。

    遍地狼藉的后院，不知谁人的呼吸陡然粗重。

    疾风只觉掌下钳着的肌骨倏地一僵，抬眼看去，却见赵伯手里那泛着冷芒的银针离秦岱的眼睛只咫尺之遥。

    不知是否春月作祟，银针陡然靠近的刹那，秦岱泥浆般的瞳仁仿佛清明了一瞬，很快平复如常，低垂下头，时哭时笑，咿咿呀呀。

    赵府医露出沉吟之色，少顷，收起银针回到廊下，倾身同姬珣两人说着什么。

    “爷，要我说，他就是临时变卦不敢去了，在这装疯卖傻呢！”追影按捺不住，急吼吼道，“让属下揍他一顿，保准老实！”

    “不可！”

    宋晞迈出廊下，垂目看了看浑身狼狈的秦岱，眼里噙着不忍，转头朝追影道：“外头天寒，让掌柜的再开间房，让秦伯沐浴更衣，好生送回家去。”

    “云姑娘！”追影下意识看向姬珣，又看向宋晞，不敢相信道，“费了这么多功夫，就这样放了？”

    “本就不是犯人，如何能一直关着？”

    宋晞转过身，撞见姬珣眼里的不解，也不解释，只伸手拉住他垂在身侧的手，背对着秦岱几人，徐徐道：“疾风，一会等东市开了，去纸扎店里买些香火纸钱回来，上山时带着。”

    “上山时？”疾风一怔，忍不住道，“姑娘这是要，祭拜山神？”

    莫不是忌惮梁州城尽人皆知的山神之怒，想要防范于未然？

    “不是为山神。”

    宋晞举目望着西梁山方向，轻道：“林叔、林苏叶大夫，还有许许多多靠采石为生的叔伯们，听闻都葬身旭南峰下。清明将至，你我既要上山去，理当带些香油纸钱。”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