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 三径风来(三) 第(1/3)分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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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入夜后的章华殿总是昏昏暗暗,一点月光、一豆灯火,映得照壁上的青金凤凰愈发幽幽。

    崔皇后便端坐在院落里,金凤裙裾铺开一地,脊背挺直,与照壁上的凤姿态几乎重合。

    延庆缓缓步入院落,在崔皇后三尺之外下跪叩拜,“延庆,拜见母后。”

    崔皇后择了几株修剪好的海棠放入花瓶里,看也不看延庆,问道:“起来吧。”

    延庆也不多寒暄,立刻道:“母后,领儿呢?您说今夜我可以来看看领儿的。”

    “在偏殿习字。”崔皇后将最后一株海棠丢进去,漫不经心道,“郁屏,带公主去吧。”

    延庆等不得郁屏,甚至忘了给崔皇后行礼,提起裙角匆匆跑进偏殿,重重纱幔后,一个小小的身影正坐在书案后,端端正正地练字。

    她眼眶倏地红了,萧领也察觉到声音,搁下笔抬头看,姐弟二人隔着纱帐,几乎同时带着哭腔道:

    “阿姐……”

    “领儿!”

    延庆疾步走到萧领身边,余光瞟见案上叠得比人高的书卷,都是萧领稚嫩的笔迹。

    她蹲下身摸摸萧领脸颊,“累不累?领儿?在章华殿吃得好吗?睡得好吗?”

    萧领笨拙地擦延庆的眼泪,他正在换牙的时候,说话漏风,口齿不清,却一字一字说得很努力:“都……都很好,只是想姐姐和阿娘……”

    延庆撩起他袖子翻来覆去地看,没见有什么伤痕,只是瘦得像竹竿一样,顿时鼻尖又是一酸。

    跟进来的郁屏板着脸道:“二殿下起居皆由章华殿的人亲自照顾,皇后殿下也常常过问,公主这是在担心什么?”

    延庆猛地回头,伸手一扫那堆成小山的书卷,另一只手举起萧领右手,恨恨望着郁屏道:“我担心?领儿来章华殿才几个月就瘦成这样,手指上生了这么多茧子,都破了!流血了!你还觉得我是无故担心吗?”

    郁屏端正一福身,回道:“二殿下除去念书,每日还要习射术、剑术,手上有茧子是再正常不过的事。公主若是担心,自可去问太子殿下从前是不是这样过来的。”

    “谁要听你这些没用的道理!”延庆怒道,“我只知领儿从前在阿娘那里从未受过伤!”

    “那你自可以带他回常宁殿。”

    延庆忽地僵住,目光死死盯着纱幔后徐徐而来的庄重身影。

    崔皇后声调平静,居高临下看着延庆与萧领,“看看你口中的阿娘敢不敢要他回去。”

    “崔……!”

    “阿姐……”

    延庆袖口被萧领拽住,她一番大逆不道之言卡在舌尖,生生咽了回去。

    萧领眼眶红红的,侧过身跪伏在地上,向崔皇后叩头,“母后,阿姐一时口无遮拦,还望母后……看在阿姐年幼的份上,原谅阿姐吧!”

    崔皇后淡淡道:“她已十六岁了,还算得年幼吗?”

    萧领膝行两步,伏在崔皇后的珠履边上,小小的身子又重重地砸下去,额头碰到青砖,“咚”的一声,“母后……儿臣求您了!儿臣一定会乖乖待在章华殿,乖乖听母后的话,求母后宽恕姐姐!”

    十岁的孩子,跪下来哭着恳求,崔皇后从头到尾神色都不变,只看向延庆,不言不语。

    延庆感受到那道可恨的眼神,偏偏崔皇后姿态那么从容,轻得像一朵云,压在她头上却变成了一座山。

    她的脊背慢慢弯了下来,一步一步,沉重地跪到萧领身边。

    崔皇后仿佛此刻才满意,坐下来抿了口茶,方道:“令佩,你如今还能住在临华台,还能自由出入,是你长兄在你父皇面前求来的。你可以恨孤,但日后见到你长兄若是再无礼,常宁殿那位的日子还会不会好过,孤不能保证。”

    延庆始终没有弯下腰叩首,还是萧领一句接一句地说“谢恩”。

    崔皇后漫不经心地刮了刮指尖的一粒尘,又道:“你再怎么不相信也无所谓,事实就是你母亲为了嫁祸你长兄不惜伤害自己的孩子——圣上也是这么认为的。令佩,若往后还想做公主,就不要再任性了。”

    她轻笑一声,“毕竟,孤永远是你的母后。”

    延庆拳头握紧了,长长的指甲抠破掌心,疼得她咬紧牙关,几乎捱到满头大汗才从齿间溢出一声:“是……母后。”

    崔皇后起身拂袖而去,“来人,送公主回临华台。”

    延庆大骇,立刻追上去,“母后!您说我今夜可以带领儿回临华台住的!”

    崔皇后没有理她,径自离开了。

    郁屏走到延庆身边,仍旧面无表情,“公主,请回吧。”

    延庆呆立半晌,萧领已经被女官带走,重重叠叠的人影里,她甚至看不见那个小小的背影。

    郁屏又重复了一遍,“公主,请回吧。”

    延庆退后半步,几乎站不住,她彻底白了脸色,自言自语:“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