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 好梦欲成 第(1/3)分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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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日你问我,同你成婚是不是情愿的。今日换我问你,你呢?是自愿的吗?还是被逼无奈,只能寻此下策?”
他不疾不徐地问着,丝毫没有咄咄逼人的架势,仍然令人如沐春风。
但王若芙像被魇住了,她呼吸慢下来,脑海里一片昏花。
喉咙仿佛被扼住,她想粉饰太平说“是啊,是自愿的”,可望着林世镜,他眼里似能看透一切。
她明白,他早有答案了。
“我的确……目的不纯。”王若芙放下了所有“敷衍”或是“伪装”的想法,坦诚道,“但与你成婚,并非下策。我是真心愿意的。”
“从何谈起?”林世镜打定了主意问到底,轻飘飘的语气,却逼得王若芙不得不剖开心扉。
她开始想,是啊,从何时开始呢?
十五岁生辰的那朵玉芙蓉?冬狩时扶她上马归家的那双手?又或是因为他赠了她“远山紫”?
追溯到更早,莫非是今生莲华池初见,他一声“三姑娘”,唤回了她痛不欲生的神魂?
不,都不是。王若芙心里有一道渺远的声音。
不在今生,在更遥远的前世,她心底最深处就埋下了一颗种子——从看见那双林世镜亲猎的大雁开始。
那本该是一切的开端。
她偏过头,无力地看向他,或许有许多该倾诉的,但此时此刻,也只能说,很早,很早。
只是阴差阳错,他们短暂地相会,又因一道诏谕背道而驰,各走各路。
她知道没有意义,但她仍坚持道:“我愿意和你成婚,是真的。我想和你好好走下去,也是真的。”
纱窗留了条缝隙,生冷的秋风吹进来。林世镜道:“我去关窗。”
王若芙按着他肩膀不让他起身,“又不冷。”
说完,又往他怀里缩了一点,双膝折叠蜷起来,几乎要溶在他身上。
林世镜终于揽过她,腰间两块玉佩贴到一起,他们就这样依偎着取暖,各有隐忧。
良久,他才问:“晚上回潇水巷吗?”
王若芙轻轻点了头,“回吧,回家。”
夜里林世镜咬痛了她,下唇的血洇到舌尖,她尝出涩味来,推了下他肩膀。
他两臂穿过腋下将她捞起来,指腹抹掉她唇上的血迹,淡淡问她:“疼了?”
王若芙摇摇头。
林世镜却捏着下巴扳正她脸颊,轻轻吻过她眼尾,“疼了就说,你好像总是忍着。”
他温热的呼吸打在她脸上,王若芙软得坐不住,两条手臂无力搭在他肩上,漫无目的地想,有吗?
好像有的。忍痛是习惯,她连着练两个时辰的字时很疼,跪千秋殿台阶时很疼,生阿瑰的时候痛到以为要见阎王。
但人人都笑着验收她咽下痛楚之后的成果,没人告诉她,疼了是可以说的。
王若芙懵懂地看着他,一股一股泪涌出来,绵延在脸颊上,渗透进被褥里。
纱幔垂下来,烛火摇晃着,照出两道紧紧相拥的影子。在萧索的秋夜里,在无情的神都内,王若芙与林世镜如同并肩栽下的两棵树,泥土下的根系筋骨血肉都缠在一起。
从此,是为真正的结发夫妻。
王若芙低呼着:“不要……我不想要……”
她不想怀孕,不想要小孩。
林世镜慢慢磨着她,抹去她眼角的泪,不停地重复:“我知道,我都知道,你放心。”
最后王若芙松懈下来,拥住他,“你不要恨我……”
“没人恨你。”林世镜一下一下拍着她后背,“睡吧,乖乖。”
暮秋初冬交际,天愈发凉了下来,“三径风来”书房内,薰笼长日烧着,上头铺一层狐皮,狐皮上零星晒着几株木芙蓉与秋海棠,水盈盈的花瓣被风干,清冽的香气逸散满屋。
林世镜才一进门,就看见王若芙靠在美人榻上,裹了条厚度适宜的鹅绒毯子,掀开半个角朝他招招手,“快过来!”
他脱了鞋挪进去,暖呼呼地跟她靠在一起,两个人裹在一条毯子里。
王若芙挎着他臂弯感叹,“今年也太冷了。这还没下雪呢,下了雪岂不是要冻死了?”
林世镜摘掉她脸颊上沾的睫毛,低声道:“洛阳尚且这样冷,往北便更不用说了。朝堂上快为这个冬天愁死了。”
今冬冷得过分,听闻北方已然下了好几场大雪,照这个势头下去多半要闹雪灾,到时粮食能储存几分,房屋够不够支撑,都是问题。
在王若芙印象里,甘露三年的冬天确实很难捱。萧颂一连数日辗转六部,各地情报雪片一般堆在东宫案头,举国上下为北边的雪灾悬着心。
也是这个冬天,今上为天灾熬尽了心血,隔年春便一病不起。
王若芙在三径风来躲了这么久,此刻才发觉,原来天地就快要换一位主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