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3章 换了人间（三）

    可是现在，宫女们都被顾旭遣散出宫，自行婚嫁。

    陈安之身边，仅剩下鸳鸯一人相伴。

    虽然鸳鸯对她忠心耿耿，体贴入微地为她租赁了住房，细心整理了房间，像过去那样照顾她的一日三餐和日常起居。

    然而，与宫中时被众多仆役众星捧月的日子相比，这种变化仍给陈安之带来了强烈的落差感，仿佛是从山峰跌落至谷底，心中难免有些怅然若失。

    而与陈安之同住一院的那户人家，养了六个孩子，最大的十五岁，最小的尚不满周岁，仍在母亲怀里吮吸乳汁。

    每当夜幕降临，陈安之总会被那婴儿的啼哭声惊醒，搅得她难以安睡。

    这令她心情格外烦躁。

    以前，陈安之生下萧琬珺和萧尚贞后，便将孩子托付给了乳母照料，她自己鲜少亲手抱过孩子。如今回想起来，她已经记不太清楚这两个孩子小时候的模样了。

    但现在，她却每日都能见到邻居抱着婴儿，在院子里悠闲地踱步，轻声哼唱着小曲，哄孩子入睡。

    不过“上苍”似乎没有听到她的声音。

    直到有一天。

    这时候，鸳鸯会恭敬地双膝跪地，将一盆清水稳稳地端到陈安之面前，给她洗手。

    狭小的小院里，凌乱地拉起了数根晒衣绳，上面挂满了孩子的尿布。

    但鸳鸯却似乎对此充满憧憬。

    她想，鸳鸯是不是在外头遇到了什么棘手的事情，导致耽搁了归来，又或者，新朝皇帝有意找她这位前朝皇后的麻烦，便鸳鸯抓捕了起来。

    陈安之隐隐觉得，自己就算不再是皇后，这日子也并非不能过下去。

    时间一天天流逝。

    陈安之脑海中不由浮现出邻居家婴儿那张满是泪痕、鼻涕和奶渍的小脸，只觉得脏兮兮的，很是恶心。

    她的肚子已经饿得咕咕作响，无奈之下，只得拿起两个馒头充饥。

    然而，由于陈安之不会生火，更不会蒸馒头，她只能吃下这生冷的馒头，口感粗糙至极，实在难以下咽。

    待到正午时分，她又看着鸳鸯满载而归，忙碌于厨房之中，不久便端出一桌色香味俱佳的佳肴。

    但到了下午，陈安之依然未能见到鸳鸯的身影。

    …………

    她紧咬着牙，强忍着疼痛，继续坚持煮面。

    她回应道：“但是，娘娘，孩子们也很可爱呀！我想，若是我能有一个孩子，陪伴他成长，看着他一天天变得懂事，那定会是极其幸福的事情。”

    此时她心中不禁涌起担忧的情绪。

    虽然在大夏新朝，太上昊天已经被宣判为伪神，紫微大帝成了唯一的神明，两面一体的“上苍”自然而然也不复存在。

    待到夕阳西下，夜幕降临，群星逐渐点缀天际，鸳鸯依旧没有归来。

    水盆的位置恰到好处，不高也不低，水温也是恰到好处，不冷也不热。

    当鸳鸯拎着菜篮子向她道别后，就再也没有回来。

    每隔两三日的清晨，陈安之便会在窗前静静目送鸳鸯手提菜篮，走向洛京的菜市，选购新鲜的食材。

    陈安之站在那简陋的灶台前，小心翼翼地烧了一些开水。但总觉得水量不足，于是又尝试往锅里加水。

    她脑海中浮现出昨日鸳鸯在灶台边做清汤挂面的场景，下定决心亲自尝试一下。

    …………

    “原来养孩子是这么令人心烦的事情！”

    可爱？

    不料溅起的开水瞬间烫到了她娇嫩的手背，疼得她不禁倒吸一口凉气。

    可惜这一回，屋里已经没有像馒头这般简易的事物。

    有鸳鸯陪伴在身边，替她系腰带、穿鞋子、梳头、洗漱、洗衣、做饭，把一切琐碎事务打点得井井有条，陈安之终究还是渐渐适应了洛京民间的新生活，适应了聒噪的婴儿啼哭声和孩童喧哗声。

    但陈安之依旧习惯性地念诵“上苍”的名讳。

    起初，她以为鸳鸯是在外面故意磨磨蹭蹭，心中不禁涌起一股怒火，暗想等她回来后，定要严厉地训斥这个懒散的丫鬟一番。

    陈安之再一次感到饥饿难耐。

    这些念头在她脑海中盘旋，让她越发感到不安。

    过去在大齐后宫，她所向披靡，斗倒了徐惠妃和张贤妃，最终登上了母仪天下的皇后之位。与那些步步为营、凶险莫测的宫廷斗争相比，煮一碗清汤挂面又怎会难倒她呢？

    然而，现实很快就给了她一个沉重的打击。

    陈安之呆立在原地，眼前一片狼藉，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绝望。

    她手忙脚乱地想要捞出面条，却不料锅铲一滑，整锅的面汤都洒在了地上。

    她不禁双手合十，默默地向“上苍”祈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