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央的人生里，没见过很多善意。在被解救出泥潭之前，目之所及皆是黑暗。

    可以说从没有谁向他释放过全无前提的好，从司南挺身替他挡住那位公子哥的拳头时，司南大约就在他心底扎下了根。

    他不会拒绝，不知如何，更舍不得。

    下班后司南常带他去些新奇的地方。

    大学城外的大排档，深夜场的电影院。夜里空荡荡的游乐场，他们中间隔着一个人的距离，并肩慢慢走着。

    有些话从没有挑明过。

    “他们都知道，我之前是被叶家大少爷包`养的，你消息不灵通么？”贺央问。

    “我比他们知道的都早。”司南想了想，如实道，“所以他们都追你，我不追。”

    贺央的脚步一顿，旋即如常：“也是，嫌脏正常。”

    “但我同你接触之后，发现你并不像一个被包`养的男人该有的样子。”司南又说，“你很干净。”

    贺央停下脚步，眼眶发红，粗喘了两口气。

    司南说着和事实截然相反的漂亮话，贺央迟疑着。他是为了什么呢？是李斐然可笑的悬赏令仍然没有撤销，还是这个天之骄子在自己身上找到了别的什么乐趣？

    他在原地不动，司南向前走了几步，而后转过身，一步一步又走回他身边。离得那样近，紧紧挨在一起。

    贺央吓得立刻用手去推司南的胸膛，反被对方握住，怎么也挣不开。

    司南一瞬间仿佛变成了毫无理智的孟浪客，手劲大的出奇，把贺央死死搂进怀里：“别动，有人在盯着我们。”

    他护着贺央，脑子里还有些疑惑，平常他自己时候从来不会被盯梢，跟贺央在一起，隔三岔五就会逮到两条尾巴。难道他还藏着什么人人都想得到的秘密？

    “在你后面。”司南悄声告诉他，“骑一辆绿色的哈雷，跟了我们几次。”

    不知道为什么，今天距离尤其近，刚刚甚至作势要冲过来。

    贺央先是愣住，旋即一阵无语。

    “是不是两个人？”

    “对。”司南答应着，听他语气不大对，连忙把手松开。贺央得了自由，冷笑着转向自己身后，说道：“而且都戴着头盔不敢露脸，一个像小孩透穿大人的衣服，一个腿脚不怎么方便。”

    他站在那，同两个鬼鬼祟祟的未遂者平静对峙。

    过了没一会，偷穿衣服的那位扶正哈雷甩腿登车，另一个人慢吞吞一走一停坐在了后面。巨大的哈雷发出轰鸣声，像只小乌龟慢慢爬了起来。

    司南惊呆！

    贺央望着车子远去的方向，轻声开口，哀伤被风揉碎了，散尽浓浓的夜色。

    “叶灿没成年的时候从他哥哥手里救过我一次。”贺央说，“然后他就跑了。”

    “叶家大少爷是个变态，他把对叶灿的怨气发泄在我身上。他有很多床伴，有的得到钱，有的得到名。只有我，我是狗。”

    “逃不开，躲不掉。”

    “贺央。”司南很严厉地制止他，“不要这样讲自己。”

    “不是我要这样说。”贺央回望着司南，笃定道，“事实就是如此。”

    “他觉得愧对我，所以掏心掏肺地对我好。我怨恨他，尽管他是无辜的他甚至还救过我——可是在整件事里，我究竟做错了什么。”

    “你什么都没有做错。”

    司南微微弯下身子，双手扣着对方的肩膀，仿佛手捧世上最珍贵的明珠。

    “你很好，世界给你的痛苦，总会用同等的甜来回报。”

    所以贺央终于遇见了司南，属于他的爱人，来到身边。

    “五月底我会参加最后的答辩，然后离开香海。我做了一些投资，收益不大，但是足够养活两个人。”

    “到时候，你愿意跟我走吗？”

    “愿意。”

    毫不迟疑。

    司南环着贺央的腰，将他微微抱起，在唇上落下蜻蜓点水的亲吻。说来可笑，他辗转于不同的男人间陪床陪酒，可似乎从来没有人亲吻过他。

    幸运之神从没有眷顾过这个可怜的生命，逢赌必输，他还是愿意堵上所有的勇气来拼一次。

    他会和叶灿拥抱，告诉他这本不关你的事。

    会和店长告别，谢谢他耐心的照料。

    他要和这世界上第一个，唯一一个爱他的人去未知的远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