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

    “那个时候姐姐也没有绝望。”苏雨辰说，“因为学校要求的很严格啊，她必须住校，这样就有了一点自由的时间。”

    苏雨菲的精神已经绷到了最紧，再受不得一点刺激，可是她的父母步步紧逼。她以为可以在大学里得到一丝喘息之机，然而苏明河的眼线遍布整个校园，所有人都知道她是苏教授的女儿，她上课的一举一动，下课参与的每一次活动，甚至同哪个女孩生了气同哪个男生走得近，事无巨细，苏明河通通知道。

    那根弦彻底断掉了，苏雨菲全线崩坏，开始了彻底的反击。

    她的生活走上了和父母预期完全相反的方向，从同龄人的标杆彻底沦落为所有人不齿的样子。他们为她叹息，苏家第一次出现争吵，苏明河揭开伪善的面具，恫吓她回归所谓的正道，回到他们为她安排好的轨迹上去。

    苏雨菲拒绝了，她打破了苏家夫妻的面具，解开了那层所谓父母的面纱，她搂着还小的苏雨辰，哭着告诉他。

    “我们不过是用来装点门面的玩物。”

    处在上流社会被人高高捧起的苏教授和万老师不能辜负他们书香世家的名号，他们是完美的男人女人，他们是完美的夫妻，是完美的父母。

    所以要一双完美的儿女来点缀这场婚姻。

    苏雨辰后来时常想，要是他再早一点明白就好了。是姐姐的死亡让他看开了一切，苏雨菲一跃而下的时候穿着漂亮的裸背蕾丝裙，背上匍匐着一只媚态横生的九尾白狐。

    当时母亲正接他下一个兴趣班，在楼下同邻居炫耀他得了奖的一幅画。苏雨菲的身影忽然出现在楼上的窗边，他还来不及叫出最后一声姐姐，苏雨菲便化作一只妖娆的红蝶，落在了他的眼前。

    她向生命发出了最后一声呐喊。

    41.

    苏雨辰和简韩同倚着一棵粗壮的树干坐下，苏雨辰将头轻轻歪倒在简韩肩头。

    他说：“我一直也不明白姐姐究竟为什么会跳下来，为什么不能再坚持一下？但是我知道，她不快乐了很多年，那一跳大概是她最高兴的时候。”

    简韩说不出话，一只手揉捏着对方的手指，另一只手轻轻摸了摸苏雨辰的头发。他太害怕了，害怕学长也向他的姐姐一样，没能等到最后的救赎而率先选择了自我消亡。

    “姐姐去世的那个月，我们就搬家了。”苏雨辰说，“又过了半年，他们带回来一个七八岁的小女孩，给她取名苏雨凝，就是我的妹妹。”为了营造儿女双全的完满，他们呢迫不及待迎接了新的女儿，再次给一个心怀感恩，懵懂着接触世界的小女孩套上了难以挣脱的枷锁。当她懂得挣扎时，想必脱掉这一身枷锁亦需要褪下一层血肉了吧。

    他靠在简韩身上，字字泣血：“姐姐说她自己有病，可我看，有病的是我爸妈才对。”

    简韩低头，温柔吻在苏雨辰的唇上，呢喃道：“谢谢你没有像姐姐那样，谢谢你等到我来了。”

    “我会逃出去的。”苏雨辰迎着简韩的吻，含糊说道，“但是很多东西没办法改变，像是慢性子软脾气什么的。”

    “我都喜欢。”简韩说。

    42.

    简韩发现苏雨辰很多被外表的书卷气所压制的东西。

    他性格很好，食堂再难吃的饭菜也不会抱怨，可是跟简韩一道或者跟几个室友一起吃饭的时候就会叮嘱不要香菇和胡萝卜。他长得文雅秀气，鹿一样的无辜清澈的双眼看起来就显得乖巧无比，可是最喜欢的电影类型是恐怖片，最喜欢的偶像是活力四射台风嚣张的杰克逊。

    要不是从小被父母框定在规定的格子里，说不定学长会长成一个热血澎湃的狂野男孩，那两个人的相遇就要讲别的故事了。

    43.

    苏雨辰的几个室友也处在大三下的关键时期，各自都忙着实习，对简韩进行了一番考察，觉得他还像个正经人，再就没纠缠过他。简韩整天出入学长寝室如入无人之境，偶尔还能和谭旺喝两瓶啤酒，生活不要太美好。

    隔了没几天，最能抗的谭旺工作也忙了起来，迫不得已搬出了寝室。简韩一面松了口气，一面又有点好奇，问苏雨辰：“怎么感觉雨辰从来不去外面实习呢，学院没给你安排实习的工位吗？”

    苏雨辰掰了掰自己的手指，嗫嚅着。

    “院长助理，可能也是实习的岗位吧。”

    简韩顿时无话可说。

    苏院长两口子真的很聪明，开始利用孤儿被收养的感激和自卑内心，利用他们的心理迫使服从。当孩子们都有了自己思想开始反抗的时候，又会借用老师和家长的双重身份，将他们的命运牢牢把控在手心。

    苏雨辰连实习都不能逃开院长的掌控，每天甚至有固定的时间回到布满监控的员工宿舍睡觉。

    他们身为高中老师和大学院长，在儿女的成长路上变成了一张密不透风的网，想堂堂正正地活着，就永远也逃不出去。